林心予又不那麼著急了,她沒坐椅子,用酒精濕巾擦過手,將睡衣扔進籃子裡提著進了浴室。
她還保留著回家先洗澡的習慣。空調剛打開沒多久,浴室的通風效果並不十分好,這會兒還有些悶。不一會兒濕漉漉的水聲響起,單向玻璃也模糊起來。
水汽里蒸騰而起茉莉淡雅的香氣,發間的水珠順著優美的曲線滑落。林心予從玻璃上並不明晰的倒影移開視線——
等等,為什麼?
她後知後覺這並非自己的行為,是某人刻意引導著她轉向,將玻璃倒映的畫面從腦海中拋卻。
是不敢看還是……
泡沫好似雲朵將身體遮蔽,玻璃上只映出並不明晰的線條。她轉向另一側——半身鏡事平日裡洗漱時照的,雖也模糊在氤氳的水霧裡,但總歸能映出人樣。
「為什麼別過眼?」
她輕聲詢問。這段時日她發現,自己主導身體時,「她」能知曉自己的一舉一動;而當「她」成為主導時,自己與外界的聯繫卻時斷時續,尤其是當她想與「她」直接溝通時。
她閉上眼,將主導權緩慢讓渡,半晌後再睜眼,指尖殘留著已經涼掉的水汽,眼前的玻璃上多了四個字:非禮勿視。
「非禮?」林心予伸手撫上了鏡子,這一次她知曉那道魂魄已不在自己的身體之中,潮濕蔓延過暖黃色的燈,聲音輕得好像呢喃,似乎此時浴室里存在的本就是兩個人,「你說你就是我……是真的嗎?」
愈發多的水汽模糊了鏡面,顧無覓察覺自己似乎正逐漸遠去、退至難以追逐到的更深的鏡中世界。可有一隻手拂過鏡面,將潮濕的水霧都擦淨。
鏡中空出一段顏料被寬而粗的筆觸塗抹而過的痕跡。
而這抹顏料便是她自己。
而並非是別的什麼。
鏡中之存在,從始至終,都是她自己。
隔著分割兩方世界的玻璃,顧無覓又被這片突然明亮起來的色彩拉了回來。林心予的手尚未離開鏡面,而是久久在其上停留。
周遭皆是熱意,可玻璃的溫度……是冷的。
逐漸席捲的潮意里,顧無覓說不了話,隔著鏡子與她十指相扣。
林心予的指尖微微蜷了蜷。
只要她想,只要她想,她能夠隨時從中抽離。
可在熱意瀰漫的世界裡有一抹來自地獄——哪怕是來自地獄,徹骨的寒意,又怎會不夠有吸引力呢?
她好像撲火的飛蛾——這種只會一味送死、分不清真假的生物,永遠不知死活地往燃燒的火焰、炙熱的燈管上撞。它們本該畏懼灼熱,可對光的渴望使之將恐懼忘卻,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知有無悔意。
但林心予想,撲火的過程,應當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