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花,淺綠色的枝莖在手中捏久了會逐漸變成濕軟的深色,就好像舊的存在遲早會腐朽,新生不過是接替遺志,以另一種形式存在,純白畫布上添了別的顏色,還能算是原先的畫布嗎?
她合攏指尖,微微用力,花瓣淺色的汁液從指縫間溢出。食人骨血的花朵被丟棄在泥濘里。
人群又尖叫。
顧無覓覺得遲早有一天自己的耳膜要在這個世界被穿破,沒有人能忍受系統設定無休止的毫無變化的尖叫聲,再高下去得變成人類無法聽聞的超聲波,或許能夠減少幾分困擾,無聲好像一部精彩的默片。
「原是這樣,」尹亦一若有所思,「人群現在是85%的驚恐……」
「15%的不可置信,」顧無覓替她接上了後半句,嘖了一聲,「不就是無頭屍體站起來跑了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的確沒什麼好驚訝的,畢竟女人的手抖得實在是厲害,幾乎大半瓶水都被倒進了腳下的地里。再順著蔓延到屍體旁邊,用不了一分鐘。斷口接觸到這水已經止了血,沒過多久便癒合,人除了沒頭以外,看起來活得比旁邊這些人還要活。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顧無覓覺得自己現在果然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已經活人微死了。
但無頭人畢竟沒有無關,應當也沒有大腦,只能對外界刺激做出最基礎的反應。它無頭蒼蠅似的轉了一會兒,茫然停在原地,顧無覓覺得好像,自己竟然從它身上看出了「不知所措」四個字。
「它的情緒如何?」顧無覓問得十分順口。
「唔,沒有程……腦子,」尹亦一想了想,「無。」
不是空白,而是無。
似乎意味著哪怕連空白畫布這樣的載體都沒有,看來這個世界人類思維存在的核心應當也是腦子。
可這會兒顧無覓又開始關心它的頭上哪兒去了。如果頭沒了但脖頸的傷口癒合只有身體的部分還能正常活動的話,那麼是否證明單獨的頭也可以用此方法處理?
總之那對母女算是沒人再管了,見到孩子面色紅潤起來並大聲哭泣,女人面上也沒多少興奮之情,起初的冷漠過後反而是與無頭屍體一樣的茫然無措。她的程序設定中大概沒有寫入「孩子復活之後」的劇情,是以她如同斷電一般靜了一會兒。
約莫五六分鐘後,顧無覓二人已經排到快要進城,忽然聽到身後爆發出一陣悽慘的哭聲:「天可憐見我的孩子啊……」
……好吵。
她的孩子放聲大哭,察覺不到累似的,兩人好像荒誕戲劇的演員一唱一和,哭喊聲此起彼伏,顧無覓捂住了耳朵。
「水,」尹亦一這才想起來似的,提醒道,「你給她了,灑了。我們沒了。」
「沒事我感覺對我們來說算不上是什麼好東西,」她在皇宮裡不慎咽下的那幾滴也沒見讓她新長出一個胃來,反而差點把在馬車上吃的茶點全都嘔出來,「大不了再回皇宮跟那瘋女人對峙一遍從她那兒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