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店員送來熱水,顧無覓舉一反三,將桌上茶壺裡的涼水與熱水混合,製造出了嶄新的概念「溫水」。
她悄悄鬆了口氣,差點以為兌在一起會分層。
於是兩人簡單洗過,顧無覓靠在床邊,吹滅了燈燭:「睡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說。」
床並不寬,被褥也是,顧無覓卷著一點被子幾乎將自己懸在床邊。黑暗中她感到有人靠近,體溫很冷:
「不冷麼?」
尹亦一舉著一小盞燭台:「靠近一點。」
真是奇怪,她也會感覺到冷嗎?
還是說只是因為用的這具人類的身體,畢竟是血肉之軀,有些相通的感知,偽裝比較接近?
但當她的指尖真的靠近,顧無覓又伸手捉住了。
「睡覺,」她居高臨下,語氣卻沒什麼威懾力,「別鬧。」
有蠟油滴在手背上。
她被燙得嘶了一聲,心想為什麼這個世界總在一些無用的地方做許多無用的設計。諸如必須開燈才能點燃的燈燭,永遠接近沸點的熱水,模擬真實溫度的蠟燭。
就不能是為了顧客的安全考慮換成低溫蠟燭麼?
這似乎完全就是無理取鬧,但她絲毫不懷疑自己若是說出來,明早再看見的便會是低溫蠟燭。紅色已經有些凝固,在手背上像綻開的血,也像露骨的花。
她將色彩揭去,皮膚微微泛著紅。
「冷就直說。」顧無覓將她摁在床上,用被子裹了裹,尹亦一手中的燭台被她奪去放在床頭柜上,燈火搖晃忽明忽暗,垂落大片陰影。顧無覓垂眸看她淺綠色的眼睛裡倒映著火光,似是其中水色被灼燒乾淨。
「很困。」她補充道。
有點像欲蓋彌彰,但不知是她們走之後店員來換過香還是世界機制,困意越來越濃,幾乎將她吞噬。
又是吞噬。
好像在不斷靠近一個混沌無法被認知的核心。
也或許只是……
「外面……」尹亦一忽然道。
「睡覺。」顧無覓背過身去吹滅燭台。
「……有聲音。」尹亦一補充完了後半句。
這下顧無覓也聽見了,她眼下困得出奇,眼睛都快睜不開。可門外的聲音在逐漸靠近,無法忽視的腳步聲,約莫有五人以上,停在了門外。
尹亦一艱難撐起身子,顧無覓輕咳一聲將她從蠶蛹中解救出來,絲毫沒有身為罪魁禍首的愧疚。
咚,咚,咚。
有人敲門。
她們此時理當睡下,在世界意志的作用之下陷入意識暫時的昏沉。
但方才鬧了一陣,顧無覓勉強打起精神,至於尹亦一……至少看著是清醒的。
她做了個手勢,尹亦一微微頷首。
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