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意識本就存在——那麼升上天頂的是屍塊,意識卻又去往何方呢?
被封存進畫冊,還是徹底埋入地底?
這是尚且懸而未決的問題,隨著碎肉被裝載於扶梯上自動上升,當二樓所容物的重量逐漸達到某個標準時,她們都聽見驟然急促起來的潺潺水聲。
這聲音十分熟悉,似乎作為這個世界意志本質存在的AI資料庫里只收納了這一種素材,是以每當有護城河流過之地都會響起這樣的水流之聲。新鮮的血肉被源源不斷運送往城市,又被水流帶去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蒸發、落雨、霜雪,無數循環過後,來自界的本終成為這個世界得以構建的養料。
所以河水能夠生死人肉白骨,因為本質上外來者的血肉滋養了整個荒誕的、無邏輯的世界。偷竊得來的成果註定低人一等,卑劣者也當仰仗著其骨血求生。
血腥味過重,顧無覓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再看尹亦一時,後者自扶梯開始運行便退到了一邊,不知是否為錯覺,顧無覓察覺她手中弓弦似乎在輕微顫動,發出低聲嗡鳴。
尹亦一右手覆上,像是一個無聲的安撫,也像是徹底銷毀的蓄勢待發。
顧無覓便先出聲打破了寂靜:「怎麼……」
尹亦一卻道:「噓。」
她說:「你聽。」
流水之中夾雜著哭聲,殘魂的茫然哭喊顧無覓已經聽過太多次,隔得太遠,無光的環境下她亦不能辨別樓上究竟有著什麼,但似乎並不僅僅是無意義的對痛苦的宣洩,還有些別的聲音。
很輕的呼吸、心跳,春日第一片嫩葉舒捲,花苞緩緩綻開。
黑暗之中似乎有新的生命在不斷產生,她們匯聚於無始無終的河流之中,太多的新生與死亡,都在此處了。
然而新生的總是迫不及待彰顯自己的生命力,卻又苦於力量尚且弱小,哪怕奮力從湍急水流中爭出一條路來,也比不過瀕死的呼救。死亡也並不僅僅是絕望,也有陷入永久沉眠的前兆者,它們垂垂老矣,只安靜地等待解脫降臨。
尹亦一很輕地嘆了口氣,顧無覓禁不住問:「這是什麼?」
然而答案其實在聽見無數聲音之時便已經匯上心頭,她知曉這是所在的世界連結無數其他存在世界的紐帶,它們於此匯合,再延伸出無數條錯綜複雜的道路。
出乎意料的,尹亦一回答了她:「世界的核心。」
被稱之為本源的東西,世界意志依賴其生出的存在。
如此看來這條如水的河流便是這個世界的本源,它已久並非完善,而是靠著從自己所在的各處汲取外來者的血肉,又借河流的形態將其營養送往整個世界。
而其中的聲音皆是它的目標,或已是它的戰利品。無數世界的碎片混雜於其中,有的已然瀕臨破碎,卻仍在茍延殘喘,有的已徹底淪為它的囚徒,也有更為高級的世界嘗試自救脫困,依然苦苦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