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著河道走向更深處,空氣中的味道實在算不上好聞,哪怕是流水也並不能掩蓋多少。好在並無蚊蠅困擾,畢竟世界意志不會平白無故耗費力量生出多餘的產物。
時間在河道周圍失去了概念,顧無覓不知曉她們走了究竟多久,但無論回頭多少次,扶梯仍舊在身後清晰可見。只是再沒有新鮮的血肉能夠送上,清道人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裡消失了,想必意志本身已經知曉。
潺潺流水聲逐漸從身側環繞至四面,不知不覺間她們踏入了一個全新的空間,而在她們走近的瞬間,周遭毫無徵兆地燃氣光亮。
卻並沒有溫度,顧無覓將手貼在牆面其中一塊凸起之處,片刻後,牆面上的花紋如脈絡一般逐漸點亮,將幽暗的室內照得恍若白晝。
身後退路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她們此時處於一個封閉的洞穴,並無光源從外部透出,世界的光亮都沿著脈絡輸送,最終匯聚於洞穴的中心。
一棵類似於樹的存在。
將近一半身軀浸於深潭。上方蔓延出無數脈絡,編織成密不透風的網,沿著天花板於牆面向周遭擴散開來。
她們正站在其中一條脈絡之上,光影閃爍間,有無意識的呢喃和哭笑,訴說著無法識別的語言。
這都是世界構成的一部分。
不僅是她們此刻所在的世界建構之所,亦是它尚未消化的碎片儲存之地。浸泡於深潭之中的世界碎片隨著光影的變換呈現出不同的形態,顧無覓看見有硝煙瀰漫的古戰場、高樓林立的現代街市,也有非人類生命體統治的原始森林。
所有的這一切都如同土壤一般將根系掩埋,微光流轉其間,水面下它的根系似乎並沒有呈現出完整的形態,而是支離破碎的,用廣度暫時取代了深度。
仿若受到某種召喚,顧無覓竟自蹲身,伸手去觸碰水面……
似乎一切力量都在瞬間被吸走,她從水面的倒影中看見自己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被醫院病房慘白的天花板與頂燈環繞,血紅色的紋路如同某種古老的符咒將周身包裹,最後的意識停留於黑暗……
乍見天光,
眼睫被誰撥弄著有些癢:「醒醒。」
好熟悉。
睜眼撞進一潭湖綠,尹亦一垂著眼睫,顧無覓這時才注意到她的眼睫顏色淺淡近乎透明,在藍色微光的映照下仿若墜著銀光。
「你做什麼?」她的語氣有些生硬,「世界根系,不能隨便碰。」
分明是一句憂心的話,被她不熟練的語氣呈現得亂七八糟。若非顧無覓對她足夠熟悉……還是問道:「我剛才……?」
「世界碎片也是合乎邏輯的世界,」尹亦一說,「你自身亦是主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