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低語吹進耳畔,蠱惑如撥動春日枝葉尖端第一簇新芽:「不繼續?」
她幾乎已全然陷入失明的困境, 眼前只有團塊狀的光影, 是以瞧不見祂眼波含煙籠水, 春色氤氳其間,似一場久旱甘霖。
顧無覓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是什麼?
類似的問題神明方才已經回答過一次, 卻並沒能讓信徒解惑。祂握著信徒的手指,沿著花蕊抹過晨間露珠,卻並不將答案安置於此。
合格的信徒應當學會獨自聆聽神諭, 將神明的意志傳揚四海,而並非將一昧追問的私心掛在言語之中。
是以她最多只是離經叛道者, 她的道從來與自己不同,神明用方才新創造出的概念描摹出模糊的畫卷。她傳道、布施, 親身將信念和盤托出,交鋒卻仍舊語焉不詳。祂的神域在傳承者的手中變得不再像從前的樣子。
但祂不在乎。
神明的消亡無外乎被人類形容為生死,生前被困在全知的限制中,死後意識難道仍要永遠地被流傳著嗎——那幾乎等同於是另一種形式地活著了。
祂挑選繼承者,其實也是殘忍的。這時候的祂尚且對未來感到茫然,縱使知曉一切,卻又並未真的在時間上經歷過,感同身受是件何其不容易的事。甚至於存了像後來的顧無覓一樣稚嫩的想法,究竟怎樣才能判斷一個人是否是其自身呢?
好像就這樣跌入無窮無盡的疑問之中。如漩渦一般,未來將顧無覓裹挾,如今更早陷入的卻是祂。一陣控制不住的顫慄將思緒拯救出來,從泥沼中,指尖觸碰的體溫告訴祂,是真實的。
要憑藉外物才能確證啊,祂這時不免生出幾分自嘲的意味來。於是也在剎那間失神、失控,外泄的力量將繭中適宜生存的環境要素調得更低,幾乎是徹底剝奪生存的權利了。
本能卻仍舊驅使著她動作,神明這時候窺得幾分肌肉記憶的好處。柔軟的舌尖舔舐著,在潮濕溫暖的地方,幾乎要綻出骨血凝成的花來。只是姿勢實在顯得怪異,繭內的空間在縮小,到最後祂不得不將人推搡著換了位置,懷抱滾燙幾乎融化。
祂耗盡了所有力氣,最後一點餘溫也交到信徒手中了。混亂的、不堪的,神明不會有這一面,可祂如此遲鈍,似乎這時候才意識到她們的力量是此消彼長的,身上人從花汁中汲取一點在更純粹的神域中生存的能力,恢復了幾分意識。
祂於是完全淪落到毫無還手之力的境地了,只好無言地望著近在咫尺的信徒。細密的吻一路往上,在狹窄的空間中無處躲閃,體會了一番作繭自縛。
幾乎是吮吻與啃咬,神明攢了點力氣推開祂,連手腕也沒能倖免。祂在神域中被背叛者謀殺,呼救聲被堵回喉嚨里。
答案都在這一吻里了。
實在算不得體面,可離狼狽一詞又相距甚遠。但還是燙,繭中卻沒有多餘的容身之地,維持著不清不楚的姿勢,顧無覓的眼神黏在祂眸里:「還沒結束?」
約莫舊的存在如潮水一般退去,新生之物如日升、亦如月落,起伏之中周而復始,方知無往不復。
無人知曉從繭中破出的是何種存在,但顧無覓被刺目的白光惹得半眯起眼,光影變幻,洗清一身疲態。
她站在神域生命之樹的洞窟中,四面傳來冰凌融化,水珠墜落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