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對你。」
沒有人邁出一步,他們就像一幅畫面的中軸點,對面的人直直地走過來,顏色鮮麗的傘、顏色暗淡的傘、顏色沉悶的傘,像一朵朵漂流的蘑菇。
身後的人擦著他們往前走去,有人停住,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加快腳步,畢竟只剩下可憐兮兮的五秒鐘。但緊接著,他想起還有一小段黃燈的過渡期,當即如散步般慢悠悠地走完最後的一小節斑馬線。
「席越是席越,你是你,你不用替席越向我道歉。他不配。」
交通燈遵循規律有序變化,黃燈結束,紅燈亮起,來不及過馬路的行人唉聲嘆氣地駐足。
宋昭寧勾了勾手指,從手包摸出銀色打火機。DuPont的周年限定款,底部鐫刻買主的英文名。
「很少有人將我和他完全地切割開來。」
宋昭寧甩開銀色上蓋,輕輕地一聲「咔噠」,仿佛貼著聞也心臟最深處隱秘地響起。
「席越做的事,某部分擁有我的默許。」
聞也咽住自己一瞬心跳,儘量表現得若無其事,他聽見虛空中的另一個自己冷靜地問:「為什麼?你看起來不是弱勢的性格。」
輕而壓抑的鼻息再度淹沒在逐漸密集的車流,宋昭寧側頭與他對視三秒,聞也率先調開目光,耳骨掩在剃得乾淨齊整的鬢角,詭異微妙地透著難以言喻的紅。
「你這話說的……」宋昭寧意味深長地停頓,笑意散漫地斂:「你好像很了解我?」
第31章 人生
◎「你是hard模式,席越是crazy模式。」◎
關於一時興起的晚飯吃什麼,宋昭寧全程沒有發表意見,任由聞也走過一家,又路過一家,遲遲無法停下腳步。
這個時間,當然不可能挑選她經常光顧的米其林五星或建造在深山當中的全素餐廳,事實上,她根本不介意吃什麼。
難道路邊的蒼蠅小館和頂樓的旋轉餐廳有什麼不同?兩根售價8888的菜葉子只是有錢階級彰顯身份的格調和冤大頭而已。
在他目不斜視地經過第十七家,宋昭寧反手握住聞也腕骨。
他把襯衫袖口挽了挽,她的手指,命中注定地落在他無名指的位置。
「聞也。」她看著眼前最近一家的重慶小面,忽然說:「我吃飯的時候,真的不用聽小提琴。」
「……」
比這句話衝擊更大的是她松松抵著聞也微突腕骨的食指,如此柔軟、如此冰涼,如此詞不達意地點了兩下,像專屬於他們之間,某個隱秘曖昧的訊號。
單人傘容納的範圍有限,宋昭寧落後他一步,肩前被細密雨簾洇濕,淺色面料變得透明。
聞也無聲地罵了句髒話,迅速把傘移到她頭頂。
宋昭寧卻不管,扣住他的手,強勢地走入最近的一家店面。
兩層樓的店面,木質地板因為雨天的原因,泛著潮濕光感,供客人跺腳的紅色地毯已經完全變色,無法看清正中間的金色字母。
宋昭寧迅速環視一圈,還行,B級評分,中規中矩的分數。還算乾淨整齊的店面,每張桌子擺放未拆封的碗筷。
「兩個人,要包間,上你們最好的茶水。」
宋昭寧掃看招牌,這家店主打海鮮砂鍋粥,水箱裡的草魚卻半死不活。
「一份素粥、聞也,你吃什麼?」
聞也目光直愣愣地盯著被她牽過的手,聽見她聲音欲蓋彌彰地把手掌背到身後,隨便報了個菜名。
老闆娘拿著原子筆記帳,最後徵詢地問:「咱這兒最好的茶水398元一壺,確定嗎?」
宋昭寧跟著服務員往內間走,肯定地點頭:「可以。」
包間寬敞,四扇棱格木窗大喇喇地支著,年紀輕輕的服務員「哎呀」一聲,忙不迭地把窗打下,靠得最近的桌椅已經積蓄小灘水跡。
她不好意思地賠笑:「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拿布來擦。」
她像一陣疾風似地奔出去,球鞋踩得地板咔咔作響,操一口地道標準的護城口音,扯著嗓子大喊「媽!」,大廳嗑瓜子看電視的老闆娘遙遙應了聲。
原來是一家人。
聞也拉開距離窗戶最遠的椅子,宋昭寧握著的手包掛到一角,她褲腳濕得厲害,黏膩膩地貼著皮膚,感覺不太好受。
小姑娘去而復返,兩隻手各抓著干毛巾和空調遙控器,她調試暖風,把遙控器擱在門口的置物架。
「哥哥姐姐,遙控器放這裡,如果溫度低了你們自己調整哈。」
她彎下腰,風風火火地把水跡擦拭乾淨,臨走前妥帖地合上門,同時提高音量說:「菜很快就上!咱家主打一個誠信經營,超時給您送小點心吃!」
宋昭寧挑了挑眉,設置靜音的手機亮著來電。聞也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因為震動而微微移位的手機,宋昭寧熄滅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