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總。」馮院身邊的助理急匆匆地迎面走來,他把手中的平板電腦轉了方面,遞給她:「這是病人資料。」
宋昭寧筋骨漂亮的手指蹭上了已經乾涸凝固的血,她本來要去洗手,聞言停了腳步,沒伸手去接,目光隨意地在背調界面一掃而過。
只一秒,透著極致冷感的淺色雙眼忽地凝縮。
修長頸部幾分不動聲色的僵硬,悶在喉底的嗓音透著沙啞,她搖頭,索然寡淡道:「盡力搶救。」
助理點頭,她走兩步,忽然單手抵著側額,深長地呼出一口熱氣。
宜睦的洗手間做乾濕分離的設計,白瓷盥洗台放著香奈兒的全套護理,她擠出一管粉橙色的護理液,細緻地、麻木地、平靜地搓揉起泡,最後一根根地擦淨手指。
幫忙抬擔架時沾上的冰冷血液已經盡數洗去。但不知為何,銀色水龍頭汩汩作響,她眼神木然放空,似乎凝定著自己的指尖,又像是透過濺起的茫茫水霧,想起過去的某一幀畫面。
宋昭寧重新出來時,唐悅嘉目光愕然,她瞬間駐足,呼吸幾分發緊。
媽媽問過她,你覺得你們那宋總,是個什麼樣的人?
普羅大眾對豪門總有觸之不及的八卦,唐悅嘉倒是沒想很多,爽快地回答:「是個超超超超超級善良的人。」
但——
她眉眼一閃而過的厭惡,仍使唐悅嘉有一瞬間的膽戰心驚。
唐悅嘉惶恐地停下腳步,眼睜睜看著宋昭寧手指扣住電梯,數字在她半垂的眼底跳躍,開門時帶起一股充足乾淨的冷氣。
她慌不迭地一拍額頭,迅速跟上。
搶救室的長廊白壁光耀,地板光潔勻淨,空氣中彌著一股淺淡的、卻格外好聞的冷淡氣息。
那對年輕父母宛如誤入人類社會的動物,警惕戒備地看著所有往來的人。
他們沒聽過宜睦,不知道這是一家什麼樣的醫院,為何如此空曠冷淡,如此不慌不忙。
待女兒進入搶救室,他們才有機會,拉住一個過往的年輕護士,問出心中疑惑。
護士登時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她先解答第一個疑問:「您放心,這確實是正規的醫院,咱不做販賣器官的違法事情,您看,那位警官還在呢。其次,這兒不能走醫保……但我們真的是正規醫院!是私人醫院,您放心,宜睦的醫生不比市二院差,何況親自主刀的,可是咱們院長。」
一番話下來,疑惑是消除了,心也被提起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俱是驚疑不定。
私人兩個字,在當今社會,代表地位、階級、勢力,還有對他們而言,無法想像且富可敵國的財富。
女人木然地咬住嘴唇,她身上也有傷,擦傷居多。如野獸般失控的鋼筋車頭撞過來時,男人只來得及推開妻子,卻拉不住奔跑的女兒。
護士給他們接了兩杯水,就連那一次性的水杯,用的也不是廉價紙杯,而是精緻華美,若放在商超里,大約也要百來元售價的寬口水晶杯。
水也不似燒出來的涼白開,入口甘甜,回味無窮。男人牙齒咬著杯壁,他們渾身都濕透了,又站在比體感溫度更低的風口,兩人戰戰兢兢地,被動接受來著命運的惡意錘打。
「私人醫院……私人,肯定需要很多錢。」他雙手緊緊握著杯子,驟然深吸一口涼氣,上下齒列打架:「不管怎麼樣,囡囡一定要救,我去想辦法,你別擔心……」
或許是「錢」這個字眼,又或許是「私人醫院」,年輕母親搖搖欲墜的理智終於潰不成軍的斷裂,她靠著牆壁,終於崩潰了:「都是你,都是你!非得把她帶回來!這下好了,囡囡要走了,我可怎麼活……我怎麼活啊!」
她瘦小單薄的脊骨蹭著牆壁,無力緩慢地下滑,最終蹲坐到臉上,一張失魂落魄的蒼白面容埋在張開的雙手,幾秒鐘後,驟然爆發出極度壓抑也極度克制的嚎啕。
唐悅嘉在她壓抑至極的哭聲中,訕訕地停住了腳步。
宋昭寧細跟鞋踩得篤定,一下,又一下,走到了那對年輕父母面前。
「你好。」靜默片刻,她在對方逐漸弱下去的哭聲開口:「我想向你們求證一件事情。請問你們的女兒,是從福利院領養的嗎?」
不光是父母,就連唐悅嘉都怔住了。
她直覺這不是一個可以在現在這個時間點問出來的事情,不管答案是什麼,對他們來說無異於殺人誅心。
男人認出她,她正是第一時間主張把孩子送到宜睦的人。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帶著無法掩飾的慌亂和試探。
他不知道對方是誰,又是什麼身份。那他們乘坐的車、以及警察對她的態度,在他們心裡勾勒一個模糊又遙遠的形象。
這樣的人,這樣高高在上的人。
只在新聞頻道或財經媒體見過的人,他終於想起來,知道終於知道為什麼她看著有點眼熟——
某天囡囡看電視,不慎碰到了遙控器,護城本地的新聞頻道,珠圓玉潤的女主持人以一種國泰民安的聲腔播報宋氏最新竣工的摩天大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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