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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漠轉身離去的步子邁得又冷又疾。他一走,食堂漸漸有了細微說話聲,夾雜著絲絲譏諷竊笑。
趙雪妮心中嘆氣,人夫原來可以一秒變周扒皮。
從這天之後連續幾天,許漠都沒再提起那晚唱歌的事,趙雪妮每天被他強制命令上播五小時,直播完了復盤做匯報,兩人變成再純粹不過的僱傭關係。
眼見鴕鳥毛撣子的銷量一天天飆升,許漠也沒夸自己幾句,倒是聽他偶爾點評商棋,說他腦子靈光,入門快,以後會是很好的後台運營。
日子悄無聲息地往前滑去,那些絕口不提的瞬間,實則深埋在心底。
趙雪妮有時會不自覺哼起那首無題。
「重逢的那天,天空飄起雪花……」
「姐,這什麼歌?」下播這天,商棋從電腦前抬起頭,「好聽啊!」
趙雪妮笑笑,正想說不如你幫忙取個歌名時,就見許漠在窗外掀開了皮卡車的引擎蓋,低頭檢索什麼。
冬日午後的陽光耀眼,四周是白茫茫一片的雪亮。許漠脖子上松松纏著紅圍巾,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仿佛電影裡的唯美鏡頭,他鼻子筆挺,下頜線條分明,側臉的輪廓尤為好看,暖陽斜照了他半張臉。
似是察覺到一股灼熱目光,許漠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
趙雪妮「唰」地拉下百葉窗簾。
「靠,嚇我一跳。」商棋捂著心口,「嚇死了怎麼整,晚上還得吃唐姐包的餃子呢!」
他這句話讓趙雪妮晃了下神,「餃子?」
差點忘了今天冬至,老媽特意叮囑她早點回家,因為三姑六婆都得來。
「你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不?」商棋眼睛一亮。
「我……」趙雪妮確實不願回家,但和廠里人並不相熟,又想起他們前幾天在食堂看自己和許漠的八卦眼神,也不覺得留下來是個好選項。
正猶豫著,窗戶被咚咚叩了兩下。
她愣了愣,指尖撥開百葉窗格,從柵欄般的間隙中偷窺窗外人。
視線前方是一片深棕色皮衣,她剛意識到這硬挺的輪廓來自何人,眼前忽然出現許漠俊朗的眉眼,正正好嵌在柵欄間隙里。
一時間,視野里的餘光全部消失,只有他近在眼前的朗眉星目。
許漠應是彎下了腰,對一窗之隔的她舉了舉手中相機,用口型笑著說,「出來拍照。」
趙雪妮怔著說不出話。
心口跳得有些發脹。
「不進來拍嗎?」出門時她緊了緊羽絨服。
冬至,一年中最冷的一天。
許漠已經打開駕駛座車門,在逆光下回頭看著她,「今天出外景。」
他說話時呵出大團大團熱乎乎的白汽,在冰冷的空氣中化雲成煙,飄飄渺渺,升到空中消散不見。
這樣冷的天,這幅景象卻讓趙雪妮覺得很美,說不出的溫煦。
她跳上車,也不問去哪兒。許漠戴皮手套時看了看她,「這麼信任我?天快黑了哦。」
「你總不至於拐賣我。」趙雪妮下意識接了句茬。
話音剛落她就發覺說錯話。
許漠眼裡掠過一絲流雲般的黯淡,很快便被風吹散。他說,「我們上霧松嶺。」
霧松嶺,是大興安嶺的一處山頭,離鎮子不遠,但海拔有幾百米高,所以山頂的松樹林一到冬天就結起雪霜般的霧凇,由此得名。
但霧松嶺的美不止冬天。一到秋天,漫山黃葉,每年學校組織秋遊都會上那兒。
趙雪妮想起七年前的秋天,默然垂首。
高中畢業,同學們散如滿天星辰,她的分數去不了上海的學校,眼看許漠要走,只能做一份禮物送給他。
大興安嶺的秋天美如童話,金黃色的森林裡,遍地都是捲曲的樹皮,深褐的楓葉,掉落的松果。她在森林裡邊走邊撿拾,直到竹編的背簍變得沉甸甸。
那天,她站在許漠家的院子里,懷抱一本厚厚的標本集,仰臉看著天高地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