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唯一的家人對他又打又吼,他默默地承受一切,什麼都不說,就像騎鴕鳥摔下來那天,即使被鴕鳥拖行很遠很遠,他也咬緊牙關不喊一聲疼。
「誒。」許漠撩開門簾,長腿一邁來到她身側,抽走醋瓶子,「你想酸死誰?」
碗裡的醋快漫出來了。
趙雪妮回過神,轉身去拿勺子,「我舀點兒走。」
手腕被輕輕一握,拽回原地。
許漠沒鬆手,「嚇著了吧。」
趙雪妮不答,怎麼答都是尷尬。
看出她為難,許漠的手從她手腕慢慢下滑,指尖勾了勾她的,「還有胃口嗎?我給你裝些餃子,帶回家吃吧。」
這話點醒了趙雪妮,「你趕我走?」
她抬頭與他對視。
許漠瞳孔收縮,微怔一秒,才扯了扯嘴角,「我當然希望你留下來。」
我這個人呢,做事從來光明正大。
趙雪妮抿唇,「你得保護著我點兒,知道吧?」
回到客廳,也不知許漠怎麼安撫的,這時候的許漠媽坐在餐桌邊,表情平靜許多。
她腰背挺直,這麼一看便有了美人風骨,頭小頸長,頭髮花白也有清麗韻味。
見趙雪妮端著餃子出來,許漠媽瞄了她好幾眼,緊閉嘴唇,仍含敵意,卻也有探究和好奇。
「今天還是老環節。」許漠站在桌邊發筷子,「五十個餃子,有五個包了硬幣,吃到就有好運。」
「哦,那我不客氣啦?」趙雪妮磨筷霍霍。
她並不真的害怕許漠媽,只是不知如何跟阿爾茨海默症患者相處,但活潑熱情總沒錯。
連吃幾個餃子,都沒吃到硬幣,她有點兒失望,「你確定包了五個?再吃下去我就飽了。」
許漠剛想說什麼,許漠媽捂住嘴巴,「呸」地吐出一枚一元硬幣。
她用紙巾把硬幣上的菜漬擦乾淨,對許漠努努下巴。
許漠攤開手掌,許漠媽把硬幣摁在他掌心,慢慢地說,「好運,你。」
趙雪妮看見許漠眼裡掠過一絲複雜情緒,交雜著喜悅,酸澀,還有點兒感傷。
「我挺好的,不需要那麼多運氣。」許漠笑了笑,轉頭看著趙雪妮,「你抓點緊,還剩四個了。」
「我嚴重懷疑,你包餃子的時候肯定留一手了。」趙雪妮用筷子尖扒拉了一下盤裡,怎麼都看不出分別。
「唔——!」許漠媽剛咬破餃子皮,又有枚硬幣順著湯汁滑進碗底。
「哇。」趙雪妮指著許漠,「你這是留了好幾手啊!」
許漠笑起來,難得見他這樣露齒的笑,牙齒白如清晨薄霧,輕輕一笑,就讓人在無邊的黑暗中看見希望。
「你多吃幾個,總能吃到的。」許漠說。
「吃。」許漠媽終於開口對她說出一個字,夾來一隻餃子,期盼地看著她吃下去。
趙雪妮看看許漠。
他應也有同感,和許漠媽相處,就像在陪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
「好吧,我再信你一次,哦不。」趙雪妮沖許漠媽笑了笑,「我信阿姨,這次絕對能吃到。」
誇張地張大嘴,把餃子一口包進嘴裡,每一次咀嚼都是嚼給許漠媽看的。
直到嚼完,她又泄氣地垂下肩膀,搖頭晃腦,「還是沒有啊。」
許漠媽見狀,在一盤餃子裡精準地夾起一個,又要遞給趙雪妮。
她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阿姨我真吃不下了!」
「吃。」許漠媽對她點頭,「吃。」
趙雪妮求救地看了眼許漠。
他早已合起手掌,攥著那枚硬幣,握拳撐臉,看不見她叫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