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說得輕巧。
心裡有塊多年的隱傷,像被猝不及防戳了一下,趙雪妮繞進死胡同里,「許漠,你是不是覺得我高中三年都是廢的?覺得我找你請教問題,只是為了能跟你多說上一句話?覺得我全部的人生都在圍著你轉?」
許漠垂眼。
草莓上有那麼多粒籽兒,盯著看久了,竟會覺得頭皮發麻。
他沒有回答。
因為答案很殘酷:是的。
是的,趙雪妮。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給我傷害你的機會。
沉默的肯定,是能從空氣里讀出來的。
趙雪妮盯著許漠冷然的臉,過了很久,她笑,「喜歡你這麼多年,讓我覺得自己好賤……」
「要去我學校看看麼?」許漠淡聲打斷她。
沒有等趙雪妮回答,許漠從地毯上站了起來,看著她腦頂問,「會開車?」
想撒的氣完全沒撒出來,趙雪妮剛抬眼,一把沉甸甸的車鑰匙落進她手中。
「今晚你開車。」許漠轉身,一把扯下了領帶。
微涼的春夜,許漠坐在副駕,單手撐額,路燈一簇一簇地撲進車窗,落在他臉上。
車裡很安靜,電子導航的女聲機械又冰冷。
趙雪妮直直看著前方。
車停在路邊梧桐樹下,許漠刷校友卡進了學校閘門。
趙雪妮沉默跟在後面,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氣勢磅礴的大學正門。
日月光華,旦復旦兮。
無數學子夢想中的名校。
對許漠而言,卻跟回家一樣輕鬆。
走在疏朗的樹影下,許漠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了些,「去操場吧,這個點應該沒什麼人。」
迎面走來幾個女學生,有說有笑地擦肩而過,目光都在許漠那兒打了個圈。
月夜,校園,白襯衫,高個男人。
他就是愛情的具象表現。
包括林嘉紋在內,多少女生仰慕過許漠。
趙雪妮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那邊燈火通明的雙子樓,是光華樓。」許漠雙手插兜,對遠處抬抬下巴,「這棟樓的樓頂是玻璃穹頂,天氣好的時候適合坐在樓里看書,能曬到太陽。」
「春天樓外面會開櫻花,可以躺在草坪上發呆睡覺,沒課的下午,睡一覺就過去了。」許漠聲音輕輕,似陷入某種回憶。
是他的回憶。
不是趙雪妮的。
「原來你的大學生活這麼風花雪月。」趙雪妮笑笑,眼底卻是涼的,「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北京的櫻花很少,沙塵暴一吹,花沒開就落了。」
許漠放緩腳步,與她一起慢慢向前走。
「我沒有炫耀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我的大學四年……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風光。」
通往操場的路沒什麼人,一條靜謐的小路,筆直延伸向黑夜裡去。
許漠看著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鼻腔輕笑,「我去上海很多地方找過我姐,每晚撲了個空,第二天就上不進去課,到後來,狀態越來越差,索性就不上課了。」
「我大概比所有人都了解學校,每一個角落,我都去那裡睡過覺。」
「不想讓任何人找到。」
趙雪妮嘴唇微動,想問。
電光火石間,她領悟到了什麼,終還是沒開口。
許漠去找他姐的「地方」,是晚上才能去的。
不知怎麼,趙雪妮想起報紙上常出現的那類新聞:警察去夜總會掃毒,結果掃出一些被拐賣來當小姐的女人……
她喉嚨開始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