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熙從沒見他哭過。
經過這一整天,所有人看起來都體力不支,周允競卻仍舊輕描淡寫,甚至在把魏傑送回家後,他看了眼時間,告訴許熙,他要去一個地方,問是把她送回去,還是她要陪同他一起去。
而許熙永遠都不願意離開周允競,她說:「一起去」。
周允競聽到答案:「不問去哪?」
許熙搖頭,不問。
路上,周允競手機震動了許多次,但他都沒有接聽。
這是許熙第一次來到位於平城郊區的市民公墓,占地面積格外大,一排排墓碑在蒼穹下整齊排列,令人難以分辨,而周允競看起來輕車熟路。
下午五點,冬日的白晝在此刻即將抵達尾聲,大理磚石板的盡頭,有十幾位黑色西裝、穿著正式的人正安靜地站在一座墓碑前,氣氛一片沉重。
其中有幾位像是秘書的人擦拭著墓碑,見到周允競,對他鞠了躬,也有幾位看起來格外精英的年長者一一同他握手示意。
對於他身後的許熙,或許是出於社交禮貌,或許是當下的肅穆場合,他們並未探究,連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都十分收斂。
眾人為周允競讓出最靠近墓碑的位置,許熙暫不明白狀況,一時間並未上前,周允競站在中央,低聲同他們交代了幾句話,使得他們先行離開。
人群散去,許熙這才看清墓碑上的名字,知道了長眠於此的主人。
是周允競的母親。
但上面沒有照片,也沒有生卒年月。
墓碑前的落葉已經被提前到來的幾人清理過,放了悼念的白菊,有祭奠使用的紙錢尚未焚燒。
周允競單腿半跪下身,膝蓋抵在冰涼的青磚石板上,從口袋中拿出了那枚打火機——此刻許熙終於知道了它的用途,嚓一聲,紙錢連著枯枝敗葉一併燃燒了。
這一過程中,周允競沒說話,許熙也沒說話,只有噼啪的聲響。
在冬日的冷氣中,在白晝的末端,他垂著眼,唇線平直,仍舊是無波動的面色,不知道在想什麼,有幾個瞬間,許熙一度懷疑火苗快要灼燒到他的臉龐,一陣冷,一陣熱。
但他似乎察覺不到,火光映著他的側臉,直到化為一堆灰燼。
開車回去的路上,周允競控著方向盤,打了一個彎,停在一家餐廳門口。他對許熙交代,讓她等他二十五分鐘。
周允競進了餐廳,但車沒熄火,緩緩釋放著令人舒適的暖氣,許熙坐在副駕上等他,並且做了等待一個小時以上的準備,這很正常。
但沒有想到,周允競說二十五分鐘真的就是二十五分鐘,時間不多不少,屏幕上的時間由5:59跳到6:00那一刻,許熙看見周允競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位提著東西的男司機。
司機握著車鑰匙,敲了敲許熙這邊的窗戶,車窗降下,他向許熙說明情況:「您好,少爺飲了酒,我來負責送你們回去。」
周允競已經進了后座,神色如常,這時,司機卻對許熙說:「麻煩您去後面照顧他一下,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