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主請求之下,高宗追贈蕭風為太尉。
褚清思想及玉陽公主在長安時便常常會召大德至官邸,於堂上聽眾僧辯經,若得經文,當下就會去向玄奘法師詢問其意。
有時還會問及梵文譯法,與人討論對否。
對此,她頷了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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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公主的官邸位於定鼎門大街以左的尚善里,與集善里同屬洛南二十坊,為王公權貴所居,而在洛水以北分布其餘八十八坊。
尚善里還有太僕、宗正二寺,崇賢館等官署。
韓王武不文於洛陽的住宅也在此。
褚清思乘車入尚善里以後,便遇出行的武氏子弟,加上侍從等人,有數十騎。
車、馬在道路中央相遇。
然平日溫柔的家令卻誓死不讓。
褚清思幾次都欲言又止,若是今日僅有她一人出行,必然會如在廬舍那般,因不願與其交涉而退避,免去所有煩雜之事,但有家令在,那所代表的便是玉陽公主。
而玉陽公主絕不會允許自己屈於武氏之下。
最後,武不文聞訊而來,訓斥子侄後,拱手向家令請罪。
玉陽公主是大唐公主,高宗所敬愛的姑母。
女皇在即位以前,殺了多少李唐宗室的人,直至朝堂高官皆是她的人,再無即位阻礙,但惟獨不理這位玉陽公主,他們自然也要有所敬畏。
畢竟如今大周基業還未曾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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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行至公主官邸,家令下馬去車駕旁請人。
褚清思也隨之從帷裳後出來,翹頭履踩在車轅處,而後下車,間色裙垂落於履面,不染塵埃。
入官邸後,便見華麗的堂屋[1]屹立,嘉樹環繞。
玉陽公主則踞坐在家中空曠的草地上,身體被憑几半圈,其身後有兩名隨侍站立,而在她下方,有四名僧人在激烈的進行辯論。
履過柔軟的草地,褚清思舉起雙臂,面朝前方,向老婦行禮:「公主。」
玉陽公主雖已六十,但為弟弟太宗與猶子高宗所寵愛的她是被愛意所滋養大的,並無太多衰老的痕跡,目光爍爍。
她笑著看向女子:「來吾身邊坐。」
很快便有隨侍在婦人右側一尺處設席。
褚清思緩步過去,屈膝跪坐後,看眾僧就佛論辯論。
一僧站立著在宣講自己宗派的佛法教義,而其餘人可與其進行論辯,在南北時期便有此類活動。
而家中奴僕侍從也已將坊中的事情告知於玉陽公主,她似乎很滿意,抬頭朝家令看去:「豫文,你做得很好。」
忽然,老婦冷嗤出聲:「武不文這豎子,其姑母竊唐,他還妄圖竊太子之位。」
沉浸在辯論中的褚清思眸光微閃,隨後又歸於平靜。
有流言說,女皇在洛陽立宗廟以後,將要廢太子。
聽僧人辯完經,玉陽公主起身往華堂走。
褚清思也跟隨過去。
然後便見有數十僧人坐在堂上,地上皆是展開散落的竹簡,幾乎無落腳之處,眾人也皆埋頭,手上不停展開簡書,看完又扔在一邊,似乎是想要從簡中找到何物。
玉陽公主嘆息:「自一月以來,吾便常做夢,總能於夢中見到太尉,他曾與吾言及一句經文,不日便有西域僧人向吾敬奉上那部佛經,只是每每醒來都會遺忘,故只好召集洛陽僧人在此為吾尋找,只冀望能從這些佛經中找到太尉所言。」
「吾托小娘子翻經也是因此。」
「小娘子若是方便,也請幫吾閱看。」
褚清思默然,彎腰拾起一卷,發覺是《四十二章經》,再拾一卷則是《法華經》,這裡各類佛論皆有。
唯識宗、禪宗、天台宗。
似乎真的已經為此費盡所有心血精力。
她握著竹簡立在堂上,心中情緒微動,往老婦望去:「公主要我翻譯的那部佛經也已譯成七卷。」
少頃,隨侍捧著竹簡來到堂上。
玉陽公主朝侍從看了一眼,命其導引。
見悉數都放在堂上一側,老婦看著女子掌心所握的其中一卷,失意搖頭:「吾這裡的《法華經》並不全,玄奘法師昔年求法歸來便有所殘缺的幾卷,但法師所譯經文都皆存於大慈恩寺,輕易難得。」
「我聽聞褚小娘子對所閱經典無所
忘失,又曾侍從玄奘法師,如今可還能否背誦出《法華經》其餘幾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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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聞道從河南府獄出來,一路騎馬疾馳。
棕綠色的衣袂也在風中揚起。
行過定鼎門大街、天津橋,最後直入太初宮。
他抬手朝婦人揖禮:「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