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頃刻,褚清思似是想到何事,將簡片不動聲色地掖入衣袖之中,然後對婦人言道:「妾經過占卜,發現山南道梁州將在六月發生一次與山有關的天災,聖人需在此之前詔令梁州刺史提前防備,並有意泄漏消息的來源。在此事過後,眾人將篤信妾是觀音,至於不信者,那已無關緊要,而聖人也會是觀音所找到的第五尊佛。」
婦人聽到無關緊要幾字,右邊闊眉上揚,彷佛與她心中所想不謀而合:「占卜..?若是一擊而不得,將前功盡滅。」
褚清思屏住氣息:「我會一人承擔,聖人也能以惑眾之罪將我誅殺,隨後聖人可再重新找一人成為觀音。」
她抬頭,與婦人直視:「不論如何,聖人都會是那尊佛,載耀天下四海。」
婦人也並未多言,只是笑著應允:「佛的身側也需有菩薩侍立,而吾的身邊也缺一人輔助吾治政,若觀音能成功行事...」
昔日玉陽企圖以佛經來動搖她的統治,她雖然不可抑制的感到憤怒,但自己也明白這樣的盛怒只是無能,遂召見那些享有盛名的大德,命他們閱遍經典。
在得知為玉陽翻譯佛經的是一位小娘子,又斐然成章,她更想要看看這人是否也能為自己所用。
能用則用,不能便殺才是她多年以來的用
人之道。
於白馬寺見到女子後,她便愈益覺得這條性命理應繼續存活。
而最終,能助自己破局的果然還是這位小娘子。
可即使再喜愛,也要在權力之後。
她亦從來都不缺為自己衝鋒陷陣之人。
*
褚清思走在狹長的甬道中,安靜垂眸。
她步履緩慢的往宮門而去,彷佛仍不敢相信女皇所言,居然是在應允她事成以後,侍立身側,輔其治政。
行至中途的時候,忽然聞到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思緒被迫中止的褚清思當即停留不前,抬頭往前方看去。
有一女子疾步而來,身後還有兩名宮人隨侍。
她站在甬道右側。
那人在甬道左側。
故往來並不會有所衝突。
而此人穿著白色垂領長袖衫,黑色袒領半臂,紋繡稀少,襉裙雖有顏色,但依然未能掩蓋衣服所帶來的鬱悶之氣。
女皇身邊的宮人都比其艷麗。
發覺女子所看之處,隨從在身後的宮人小聲為其解惑:「安成郡主。」
褚清思笑著頷首,隨即登車。
惟有太子之女才能被賜封為郡主,而安成郡主就是魯王長女。
魯王為太子時,高宗賜封她為安成郡主,當魯王為天子時,又再被賜封安成公主,但隨著其父的禪讓,在女皇即位以後便將其廢為郡主,封號不變,又因她已成昏,故不隨其爺娘及姊妹兄弟幽禁在高宗陵墓,而是隨夫蕭徹居於洛陽。
蕭徹在天授二年的夏六月已因參與謀逆案而伏誅,安成郡主自知洛陽再無自己的容身之所,欲自請回長安。
但還未曾請求,女皇便已先賜她宅第,所以才得以繼續留在洛陽。
*
李思定一路走至上陽宮北面的宮室前,望著陛級,很久不動。
自己雖然得女皇寵愛,但阿爺並非女皇親子,即使是身為親子的叔父李詢,時常都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
遲疑過後,她進到宮室。
而隨侍在女皇身邊宮人見女子入殿,目光望過去,不動聲色地掃視著,然後又無聲低下頭。
安成郡主性情柔婉,與蕭徹成昏以後,幾乎不出家門,不與外人交際,此時來上陽宮,所為之事必然與女皇有意將她嫁給武氏子弟有關。
李思定面朝尊位,合掌行禮:「兒想請求聖人再三思慮。」
婦人聞言,嘆息出聲,苦心道:「女子嫁人乃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既然蕭徹已死,你為何就不能往前看?難道還當真要為他寡居一生?」
李思定忽然生畏,急切辯論:「兒並非想是永遠寡居,只是..」
似不願再聽女子繼續說出忤逆之言,婦人凜然出聲:「阿儀身為吾最愛的女兒,她都能嫁,你便不能?」
平樂公主也要再嫁了。
女皇要武氏與李氏聯姻之心堅如磐石。
李思定恍然醒寤,口中那句「平樂公主已寡居六載」被吞入腹中,她的阿爺是魯王,自己是比不過那位平樂公主的。
她泣言:「蕭徹新亡,兒身為未亡人,服喪才十一月,還未一年,豈能再嫁他人?若是如此,百姓皆會效法,天下則將會失序。」
而隨著李思定喉中流出聲音,婦人的神情也逐漸變得嚴肅:「吾何時言過要你當下就嫁?何況他蕭徹所行大逆之舉,你為他一個逆臣賊子服喪,又是何意?莫非在你心中是覺得吾錯殺了他?還是深覺他謀逆非罪,欲以此行告之天下臣民,使其效法?」
宮人心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