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牘被男子拿走以後,她也在男子的嚴令之下,不得靠近居室,於是只好去翻經院。
待再回來的時候,女子居室的門戶已經關閉,那些甲士也不見。
因男子的離開在自己意料之中,所以褚清思不再繼續為此事思慮,而當下又剛好有閒暇,遂柔聲教化道:「若想有所精進,便不可中斷每日的翻譯,你先去沐浴安寢,明日開始需要試著將龜茲文翻譯成雅言。」
家中奴僕眾多,為讓眼前人專注翻譯之事,自己本已讓她不必隨侍,但她自言要自食其力,以此換取在自己身邊研習。
既然如此,她就有師者之責。
須摩提唯唯兩聲後,退步離去。
*
此次隨從去洛陽的甲士已經再次守在宮室四周。
而隨從在女子身後的四人,兩兩成行的侍立著,她們率先進到昏暗的居室,一人在薰香陶爐中放入驅蚊蟲的香草,然後將立鳥蓋與薰香陶爐合為一體,其餘三人則把室內各處樹燈銅盤內的羊脂重新用火焚燒。
頃刻間,火光煌煌。
照亮滿室。
可也十分幽靜。
褚清思邁入居室,見隨侍或立,或跪,不是立在樹燈旁,便是跪在几案前,皆是垂手低頭的恭敬貌,恍若是在向何人致敬。
她隱隱察覺到異常,心有所感的迅速看向西面,此面背陽,有些地方連餘暉也難以照耀,惟有點亮燈燭才能看清。
果真,男子安靜地箕踞在地板上,有帛書和幾卷竹簡散落在四周,身體無力的往後靠著憑几,彷佛已經筋勞力盡。
「阿兄...」
阿兄居然還在。
李聞道掀眸,神情衰頹。
褚清思心念微動,以為是數日以來翻閱那些典籍所致,命隨侍從室內離開後,她徐步朝西面走去,然後緩緩屈足,跪坐在男子身前。
她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握住那隻隨意搭在憑几上的大掌,同時借男子與憑几的力使身體前傾,將吻落在其唇邊。
最後,臀股再次壓在小脛和足跟。
女子小聲道:「阿兄是不是很累?」
李聞道眼眸半耷,看著那隻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但不知是她的手太小,還是自己的手太大,居然不能將青筋盡數遮擋。
他動了動手指。
男子已不是寡言,而是無言,褚清思的內心也變得愈益焦灼:「難道阿兄今日沒有休息?還是因為多日通曉不寐,所以身體不適?」
她今日去問過翁翁,翁翁說男子日閱文書,夜覽典籍。
在女子低聲喃喃之下,夢中宇文勁的言語再次出現,還有那些帛書尺牘。
李聞道不知為何,突然很想笑。
心中所想竟只有虛偽二字。
於是,他抬起未被女子手心所覆蓋的手,接著前面那個吻繼續。
褚清思的噂噂囁囁也就此休止,餘下的所有言語都被含入對方口中。
李聞道給予所有溫柔,吻在口中,吻在頸側,吻在耳上,從不在同一處流連,有如清風拂過:「我身體無恙。」
褚清思猛然想起須摩提前面所言之事,急切解釋:「那個尺牘...」
她想說自己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寄的。
但李聞道好似不滿女子此刻的主動提起,原本很有分寸的唇齒恍若利劍,深入血肉之下。
他不想聽,耳垂刺痛的褚清思便不再多言了。
李聞道問:「泱泱可有何事還未曾告知阿兄?」
褚清思搖頭。
她做的所有事情,男子知道,父兄也知道。
因為掩蓋毫無意義。
男子含吻了下她的唇,然後離開:「泱泱又騙人。」
褚清思疑惑。
李聞道看向散落在地上的簡帛,嗓音中的笑意變得有些不明:「泱泱竟如此珍視這些。」
褚清思當下明白,身體往右側偏移,伸手拾起一張帛書。
這是從安西而來的尺牘。
宇文勁離開洛陽已經有一年。
每次息兵都會給她寄送尺牘,漫談在西域的見聞。
她閱看以後,便與平日所看的竹簡隨意放置在一起了,但手中的帛書似乎還未曾看過,書中言及近日大捷,少年的喜悅之情已經不能抑止,迫切要與她共享。
今日須摩提所提及的尺牘或許就是這個。
可這...
褚清思抬起頭:「我與宇文阿兄少時就喜歡在一起嬉戲,常常互相遮蔽,相約旅行,長安及其四周皆有我們的足跡,在閥閱子弟之中也惟獨我們二人年歲相近,所以不論憂喜都習慣告知彼此。」
李聞道彎起唇,將人抱到身上,抬頷回應:「我知道。」
被抱坐在腿上的褚清思低頭,怔忪看他,男子好像並未憤怒,又或許是並不在意。
而後,他啞然喟嘆:「先幫阿兄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