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的郡望就在清河縣。
聽到婦人親自所言,褚清思也終於能夠徹底安心,隨後垂了垂眸,略顯侷促的屏息詢問:「我今日來,除了候問,還有一事..是想知道父兄被治罪前後的具體細節,請崔娘子告知。」
女子為何而來,崔昭其實內心也大
約能猜測到一二,無奈嘆息:「昔年之事,我所知不多,因為一切都太突然。」
褚清思緩緩抬眼。
突然?
再次回憶起那段往事,崔昭心中再無昔日的痛苦,惟余對真相的茫然:「那日黃昏以後,金吾衛忽然前來圍守,並在家中四處尋找,最後居然於中廄搜出甲冑兵戈,但我身為家中娘子,處置一切事務,家中若藏有百具甲冑,我豈會不知,且就在幾日之前,因春至,我還曾命奴僕清掃過所有屋舍」
褚清思的手指下意識蜷縮起來,問:「金吾衛在家中搜出甲冑..具體是哪日?」
崔昭思索頃刻:「天授三年春二月辛乙日。」
這個日子使褚清思忽然想起何事,眸色輕輕顫慄了下:「何人率兵?」
崔昭看著女子有所猶豫。
褚清思察覺到婦人眼中的遲疑。
她突然十分堅定道:「是他。」
崔昭遲緩頷首:「我後來詢問過從伯父及與你父兄交好之人,其中有天子的近侍,皆言及未曾有人向女皇告密,也未號令去褚家搜捕。」
褚清思跪坐在堂上,精神恍惚的聽著他人陳述著父兄是如何被謀害至死的。
那日更深夜闌,男子忽然更衣離家,之後幾日未歸,而當他們再見的時候,已是在刑台的車駕之上。
為何離家,也變得不言而喻。
*
崔女師醒寤時,已是黃昏。
疾風暴雨下,婦人惶恐的在家中尋找,最後發覺女子就在甬道席地而坐,黑色披襖,身側還放著許多簡帛。
想及男子的嚴令。
崔女師跪侍在女子身側,懷著最後的希冀急切詢問:「娘子今日是否出去了?」
褚清思靠著憑几,從檐下抬頭,望著大雨落下:「洛陽政變,宇文阿兄死了,崔女師知道否?」
婦人搖頭:「我終日在長安隨侍娘子,不得知天下政事。」
褚清思聞言看了眼跪坐在身邊的婦人,自嘲地笑了笑。
而自此以後,女子的身體每況愈下,寡言少語也不笑,常常會無聲哀泣,當發現時,她又已平靜的抬手拭去,恢復如常。
且即使每日都飲湯藥,但彷佛湯藥才是加速她身體潰敗之物,以致崔女師惶惶到每日都躬身去皰屋熬煮湯藥,可女子的狀況依然未曾有任何的改變。
於是婦人又以為是因為知道宇文勁的死訊之故,所以將此事告知遠在洛陽的男子。
不日,韋比丘再來。
女子終於願意開口,與其言笑晏晏。
所幸,二人又只是在談論那匹叫越光的馬。
但最後一次,韋比丘竟然直接帶著所豢養的甲士來了。
將湯藥送入居室的崔女師聽見中庭聲音,轉身往外疾步走去:「韋娘子!你在做什麼!你可知這是在誰的家中!」
褚清思飲著湯藥,默默聽著干戈激烈相碰的聲音,而後緩步從居室走出:「我讓玉娘如此做的。」
昔年,魯王尚是大唐天子時,韋比丘畏懼自己與房齡公主會最終喪於武太后之手,所以與她規定了幾個隱諱之詞。
其中野蔓是麻沸散。
而越光即是助其逃之。
未曾想到,最終是她用上了。
見女子出來,顧及天氣寒涼,韋比丘命自己的隨侍將披襖搭在其肩上。
崔女師的注意則已經全然在階上:「娘子..為何..」
褚清思抬手,輕扶著披襖一側,隨後將雙手合攏在身前:「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離開長安。」
崔女師不解:「可是郎君讓你等他歸來。」
見女子神色哀痛,韋比丘直接奪過甲士手中的刀,架在婦人的肩上,利刃與脖頸相對:「閉嘴。」
褚清思默然下階,從中庭離開。
但剛上車,便在車中嘔了血。
這是她在大病以來,首次見血。
韋比丘得知消息,迅速遣人去請來醫師,並命馭夫驅車去往自己家中,而非是離城。
醫師診治過後,言及她的身體當下已經不能再奔勞。
惟有居家不出,或還能延其性命。
*
但休養了幾日。
褚清思堅持乘車離開長安。
韋比丘已經等在渭水邊,舉起手往前伸出,手中拿著圓形有蓋的器皿:「你所要的丹藥,我遣人去洛陽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