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崔如儀的逢迎諂媚,宛若一條蛇緊緊纏住脖子,少年恰當好處的分寸則更像是春日的楊柳不經意拂過,不留任何痕跡。
最後,劉虞被賜了官。
而且還在積善坊給他賜了華麗的屋舍。
這意味著他將可以在婦人身側有一席之地,可以以官員的身份行走洛陽各處。
所以崔如儀在歸家以後,勃然大怒,家中奴僕的身上皆帶了血,所用的就是那柄曾在帝王面前舞動的劍。
但褚清思知道,婦人心中也必然捨不得陪伴自己數年的崔如儀。
女皇確實是個念舊的人,可又不完全是。
陽光下,有人影掠過。
褚清思揚眉看
去。
老翁穿過中庭,急行到堂前。
在竭力喘勻氣息後,他仍還循禮叉手,微躬身垂首:「娘子,平樂公主的車駕正往我們屋舍的方向駛來。」
褚清思落眸,對老翁臉上所流露出的擔憂與焦慮瞭然於心。
因為幾日之前,李阿儀就已遣身邊的家令前來相邀:「四娘欲去白馬寺,遣仆來詢問昭儀是否也要一同前往。」
只不過,那時的她咳嗽兩聲後,便出言相拒:「我喉鼻不適,而佛寺之中梵香過重,一聞或會頭痛作嘔,近日實在不能出行,還請家令代我傳達,待四娘歸來,我再登門侯問。」
家令聞音,不敢擅自為主人做主,只留下「僕會向四娘言明昭儀之難」就匆匆離去。
然後,平樂公主的人再未曾來過。
看著家令的背影,老翁轉過頭,望向堂上女郎,不免憂心其安危:「娘子如此拒絕,平樂公主是否會因此心生不悅。」
褚清思瞥向堂上西面有縷縷青煙散出的薰香爐,神色如常:「翁翁放心,只要四娘對當下局勢能有幾分了解,便不會向我發難,反而還會來寬慰我一二。」
如今自己已不能再貿然行事,特別是需要少去往寺廟等與佛僧有關之地。
甚至連天宮寺,她都暫時不能去。
神湛幾次欲詢問她譯經相關的事情,亦不能成行。
「小娘子。」
經過平復,老翁的聲音已經不再帶喘,但依然有難以消散的沉重情緒,惟恐是平樂公主為前幾日的事情而來。
褚清思抬眸回神,微笑安撫:「我知道了翁翁,你先命人去預備熱湯,我身為主人,豈能怠慢登門的賓客。」
老翁再三表達過自己的焦灼,見女子始終坦然如故,內心也稍稍安心,遂稟命再叉手,轉身從右側甬道離開,前去皰屋。
而老翁剛消失。
少頃就有一抹艷麗之色迎著驕陽出現在,耀耀若英華,身後還跟隨著翻領胡袍的女官。
見狀,褚清思扶著憑几起身,從北面不疾不徐地繞案走出。
在眾侍者前面的主人也已經行至堂前,並朗朗開口:「吾在家中等昭儀登門,可等了許久。」
褚清思舉手,稍垂眸:「因在歲末,天下政務皆需儘快完成,聖人也因此有許多政事要處理,所以始終都未能成行,還有白馬...」
未等女子言完,李阿儀伸手去扶其小臂,毫無怒色:「吾心中明白,昭儀在冬十二月才剛遇到刺殺,那些僧人便為你請命,只怕聖人心中對昭儀已有所嫌隙,佛寺當下自然不能去,是吾前幾日有失穩妥。」
片刻又聽她笑道:「至於登門,昭儀來吾家中與吾來昭儀家中也沒什麼差別。」
褚清思挺直稍彎的脊背,看著已三十有一的婦人一動不動,同時默然不語。
昔日最依賴阿娘的那個小娘子在長兄李詢被自己的阿娘賜死以後,似乎才終於真正的長大了,不再提及往年那句「不論天子是誰,吾都是公主」,而是也開始以政治的心態看待自己周圍的一切。
在外人面前,亦會稱其為「聖人」。
李阿儀往堂上走去,自然而然地在尊位坐下:「不過聖人性情就是如此,若她果真不喜一個人,是絕不允許那人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所以昭儀也不必過多憂慮,聖人對你的疼愛可不比對吾的少。」
褚清思往西面邁了幾步,聞言不禁一笑。
喜愛嗎?
或許有,但只是對一個工具的喜愛。
工具用得趁手,便留下,若不趁手,照樣可以扔進火中融了。
她掩下所想,提及掖庭的事情:「裴娘子大病,可能活不了多久。」
聽到「裴」一字,李阿儀認真想了下,是她那位沒見過幾面的長嫂,神情也並未有變化:「昭儀見過她了?」
褚清思頷了下首:「兩月前,李二娘在長樂門為母求藥,我剛好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