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翁以為是事情有變故,急忙詢問:「郎君為何就歸來了?褚小娘子她...」
李聞道出言讓其安心:「她沒事,已經歸家。」
似是不想多論此事,剛言畢,他就徑直邁步去了堂上,未給老翁再開口的機會。
陸翁也迅速跟隨在後,以便侍從。
往几案走的同時,李聞道抬手卸下腰間劍。
然才卸下,老翁已躬身,伸出雙手恭謹接過:「那郎君是還在憂心何事。」
李聞道聽言,緘默地緩步走到北面,將處置到一半的竹簡從案上重新撿起。
雖然閉口不言,但因老翁的話,思緒已然不在這些宗族事務上。
自昨日從長安歸來與魏通會面過後,他就陷入了思慮中,內心的困惑長久不散,難以安寢,而今日在長樂門甬道望見踽踽獨行的女子,身側無一人。
但那狹長的甬道,並沒有因此困住她。
女子停在原地,安靜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眸無波無痕,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惟有眼睛泛著微紅,大約是在集仙殿與女皇談話所致。
那一瞬,李聞道就已經知道面前這個與遙遙相望的人已經再也不需要、也不會依賴任何人,並有能力在這個混亂的政.治.局勢中為自己而謀。
他的出現,是無關緊要的。
且依照當下的局勢來看,她與女皇之間的決裂、猜疑及鬥爭都已經是難以避免的事情,那次洛陽佛僧的集體請命便在天子心中遺留下了一簇火苗,隨時可能燃成熊熊烈火。
任何的讒言都會是助燃。
最終她們,必有一傷。
又真的是讒言嗎?
昨日離開魏家前,魏通悵惘地所言彷佛也印證了此事:「你與我們的政治利益已經變得不同,難道註定要背道而馳嗎。」
我們...
他不免嗤笑一聲。
原來這個「我們」之中還包括了她嗎?
所以,魏通比自己更早知道並察覺到這件事,又或是魏通與女子早已共同在暗中籌謀著某事,結成了政治同盟。
思量至此,李聞道停下手中的事務,抬頭向西面微瞥,餘光緊緊注視著堂上右側其中一架燈火被熄滅的樹燈。
就在那裡,長安那幾人寄來的尺牘被火化為了灰燼。
即使自己再如何不認同長安那邊過於冒進的行動,但魏通的言語又確實無法讓他去忽視、漠視。
婦人的統治已不可能長久,帝權重新回歸李氏是遲早的事情。
然自己時至如今也沒有明確表態,並非是顧及昔年的伯樂之恩,畢竟女皇那時也是因需要有人在朝廷為她謀事才看中他這個所謂的宗室王孫。
然他並不喜歡涉險去做連七成把握都未有的事情,倘若真的要做,便一定要是最後的勝者。
只是現在真的是那個時機嗎?
女皇的身體還遠未到山陵崩的地步。
*
從集仙殿歸家後,崔如儀便顯得異常焦灼。
或坐、或立、或嘆、或晃頭嘆息。
以致當天的夕食都無心享用,為思索女皇的那兩句話,於堂上席坐至清晨,整整一個日夜。
之後的幾日也依舊是如此。
可崔如儀仍還是參不透婦人的命令是何意。
因劉虞的出現,女皇的寵愛本就已經不如往昔,當時便更不想讓婦人覺得自己愚笨,從而對他有嫌惡之意,使劉虞獲益,故當時也不敢詳細詢問。
何為要將觀音像徹底打碎?
難道是要他去將某處的觀音像毀掉?
何又為天下都不必再有觀音了。
他雙手扶著膝頭,焦慮到嘆著氣不斷拍打著。
總不能是要效仿北周的滅佛,預備開啟一次滅觀音的浩蕩之舉。
眼見命令下達四日,自己還未有行動,惟恐女皇會動怒,覺得他實在無能,所以在無奈之下,崔如儀倉促做了一個決定。
他舉手命從弟崔叢來到身旁,附耳竊言。
*
不過兩日,崔如儀與崔叢分別率人將洛陽四百八十座佛寺中的凡是為觀音所塑的像都悉數毀盡的消息,很快被公開宣揚開來,引起天下人的驚愕與譁然、轟動,並使得佛寺中的部分佛僧及當時在
寺中進行參佛活動的庶民與他們直接起了衝突。
褚清思從居室盥洗妝飾而來,人才行至几案後方的席上,還未曾來得及屈足坐下,便見甲士來到堂上,拱手與自己上報近幾日洛陽所發生的事情。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崔如儀兄弟二人在摧毀佛寺中的觀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