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能如他們所願,在草原上撕咬出新的局勢。
未能執行命令的武士自覺失職,垂頭默認下來。
褚清思重新閉上雙眼,靜默片刻後,緩緩出聲:「你去告訴他,若真的那麼不想見到自己的親人,不想回王庭,我現在就可以命人送他回去,讓他就這麼在洛陽被幽禁一生。」
狼嚮往的是無邊的原野,幽禁比死還難受。
武士稟命,隨後折返回那間屋舍。
*
藩籬外傳來馬的嘶鳴聲。
還有很多人走動的聲音。
其中有腳步是朝著自己走來的。
想起裴盈珺前面所言,褚清思以為是裴月明及她那些扈從自隴西回來了,不想睜眼的她試探著喊了聲:「月明?」
可耳邊回應自己的不是葉獨遠的聲音,而是男子發自胸腔的笑聲:「你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密了?」
褚清思立即轉頭朝身後看,仰了點頭。
男子不是從中庭走來的,而是從甬道,應該剛要邁步去堂上,偶然發現自己在這裡,所以臨時改道。
她問:「找到人了嗎?」
李聞道微微俯身,朝女子伸出手,語氣上揚,彷佛蘊含著無盡的意氣:「走吧,我們去給他們演一場好戲看。」
褚清思挑了挑眉,也被感染,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時期,想的都是遊玩安燕之樂。
不過那時,與自己享樂的另有他人。
因為男子總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又什麼都不願說。
她直接用手摟起寬博的長裙,抱在懷中,然後一隻腳抬高踩上有她膝高的甬道,試圖借著男子的力走捷徑,而不是繞路上階。
李聞道輕鬆將人拉到高處,與自己並肩。
走到堂前,他稍作停留,偏頭對侍從淡聲命道:「把人帶來。」
*
裴盈珺已經命人將堂上肅清,供他們在此議事,又讓皰屋送來能解暑氣的涼湯,放置在案上。
有兩個生人列席坐在東面。
他們應該就是阿史那賀的部下。
褚清思審視少焉,隨即垂下視線,與男子在北面的几案後席坐。
阿史德利同樣也對她充滿好奇:「這位是?」
李聞道語氣肅穆:「魏國夫人,也是我大周的觀音。」
阿史德利有所耳聞,向其叉手。
賀魯延是其部下,跟著照做。
褚清思頷首,回以揖禮。
「你們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阿史那鵠被兩名武士脅持著,不情不願地來到堂上。
阿史德利聽見聲音,激動地站了起來,可當看到外兄的那個孩子出現在眼前,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胸中欣喜、酸澀的情緒全部倒灌進入喉嚨,將其堵住。
褚清思側目看了眼,代其開口:「自然是讓你見見你真正的親人。」
阿史那鵠不屑切齒道:「我的親人都已經被你們先王全部給殺了。」
李聞道將目光輾轉落到中年男人的身上。
可是阿史德利仍還開不了口,沉溺於悲喜交加的心情之中。
這時賀魯延徑直拍案站起,略顯粗魯地大吼一聲:「放屁!分明就是阿史那溫那個豎子殺的!」
即使阿史那鵠心中對阿史那溫的行事風格和政治手段都有所了解,清楚是在利用自己,但他不願接受也不願相信自己十多年來的復仇是錯誤的。
所以他拔出武士的長劍,直指這人的咽喉:「給我閉嘴。」
李聞道漠然望著堂上兵戈相向的一切:「他是突厥賀魯部的人,是你祖父的部下,而他旁邊那位不僅是你祖父的部下,還是你父親的外弟,是你的外叔父,是你祖母阿史德部的人。」
阿史那鵠固執的一味否認:「我明明沒親人了。」
他堅信多年的事實不容任何人打碎。
阿史德利站起身,用手握住那柄劍,使其偏離賀魯延的脖子,而是指向自己:「當年朔州一戰,可汗其實早已無意繼續交戰下去,厭倦戰爭,故打算率領我們一同返回突厥王庭所在舊地,可汗說那片先祖世代居住的原野足夠好了,可是卻被阿史那溫提前將我們要撤離的路線透露給了大唐,所以導致可汗無力抵抗,我們只有歸降。」
這與可汗說得完全不同,阿史那鵠感覺自己就像是在聽著一個截然相反的故事,可心中還是不受控地在動搖,因為他渴望能有親人來分擔仇恨。
褚清思接著阿史德利的話,繼續說道:「你的父親叫阿史那扶蒼,他也被阿史那溫給殺了。」
此言一出,叔侄二人都不敢置信地同時看著她。
在外待久,滴水未進。
褚清思渴了,接下來要說的實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