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蘇勒小心翼翼地剝開上衣,布料剛褪,頓時傳來一股血腥味。
「進盥洗室清理一下。」陸免成見傅九思臉色慘白,遂有意支開他。
「不。」
這個字他今晚說了第三次了,每一次都扭著心拂開陸免成的「好意」。
他親眼看著郎蘇勒用棉花蘸了碘酒清洗傷口,他也受過槍傷,因此知道這個過程有多疼,他不住地用目光描摹陸免成的臉,想從中看出一絲難耐。
然而什麼都沒有。
陸免成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仿佛傷口不是開在他身上。
傅九思心裡一緊,怕他是因為他在場所以才故作鎮定,咬咬牙,轉身進了盥洗室,徒留外間的陸免成摸不著頭腦,不知他為何觀摩了一半卻又不看了。
雖然形容狼狽,傅九思卻沒受傷——手心擦破的那點兒皮在陸免成的傷口的映襯下,他都不好意思拿出來講。
忍著水流浸濕嫩肉的疼洗完了澡,裹著浴巾打開門,只見地上放著一套睡衣,而房間裡的陸免成和郎蘇勒皆不見了蹤影。
自行穿好衣服,推開盥洗室的門,陸免成還沒回來。
他佇立片刻,把目光放在了眼前的這間屋子。
這是陸免成的房間,傅九思來過許多次陸寓,然而這處卻是頭一回踏足。
這裡跟普通人所想像的一方軍閥的安寢之榻不同,它既不簡潔也不硬朗,牆上貼滿了暗花壁紙,床對面是一個壁爐,窗邊是一套沙發,其旁擺著一個半人高的地球儀模型。
書架亦整整齊齊,一格是舊書古籍,一格是外文原著,一格是報紙雜誌,一格是小說隨筆。
這裡沒有任何與刀槍相關的東西,一如沒有任何日記等私人秘密。
所有世人猜測的殺伐果決和繾綣柔情皆不見,有的只是一個人在這繁華都市中的一處居所。
陸免成去而復返。
進門時他手裡端著兩個杯子,傅九思接過,驚訝地發現裡面是冒著絲絲熱氣的牛奶。
兩人在沙發上相對而坐,燈光明亮,牛奶香甜,仿佛方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睜開眼,他們仍在這溫軟的人間。
傅九思注意到陸免成已經換了睡袍,他的傷口不能沾水,估計剛才是在其他房間洗漱了。
「今晚住下來,明天早上我讓徐正沅送你回去。」
傅九思正捧著牛奶小口啜飲,聞言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瞥過目光,喉嚨里低低地「嗯」了一聲。
陸免成一邊盯著他不放,一邊在心裡琢磨如何說服這人在他房間留宿,卻在這時聽見傅九思開了口:「……你說西廂房空著?」
他一愣:「你真想去住?」
傅九思正淹在一片後知後覺的臉熱里,聞言不假思索地答道:「是啊,不然我睡哪兒。」
陸司令「嘖」了一聲,不知他是故意裝呢還是真沒察覺到他的「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