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為人族的那一年,他與心愛之人過上了比在神界更加逍遙暢快的生活。縱使失去了呼風喚雨的神力,卻得到了真正的自由,與同愛人攜手共渡餘生的希望,司乘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此生不會後悔的決定。
鮫魔不能離開湖水,司乘便在河邊紮起帳篷,日子過得好不翛然。可是久而久之,司乘卻是那個最先無法安於現狀的人。
「聽說人族以願力修行,可以將壽命延長至數百年甚至千年不等,若我也修此道,便可以與你相伴更長的時間。」
鮫魔的壽命雖不如神族那樣無盡,卻比人族悠長許多,如今二人的生活越是美滿,司乘心中的緊迫就愈發強烈。
他是個會老會死的人族,可他的愛人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仍然維持如今的美貌模樣,她現在固然墜入愛河願意與他作伴,時間久了呢?他不允許這樣殘忍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她卻說借願力逼迫尋常人族屈服並非合理之事,不該為求一己私念介入人間這場看不見終點的壓迫,這並非善舉,也定得不到善終。
然而那憂慮困擾了司乘多日,於是不管她如何勸阻,他都一意孤行,離開了與她共同生活的小溪,前往王城腳下。
幾個月後司乘修行之術上略有小成回到溪邊,卻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等到很久以後打探到她的消息時,卻聽聞她已經成了……
穗歲看著陷入回憶中痛苦得不可自拔的司乘,忍不住動了一分惻隱之心:「她身世高貴,血統精純,本就是王后最佳的人選。哪怕你那時不曾離她而去,也極有可能敵不過鮫魔族人的蠻橫,將她強行帶走的。」
司乘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雙手捂著眼睛,低低地笑開:「想來你已經猜到我為什麼能將這些事情都說與你聽了。」
穗歲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您真的……是我的父親嗎?」
她從前便對壬威有過疑惑,為何壬熠與先王后誕下的長子各方面資質都如此平庸,甚至他與壬熠在相貌上也不多相似。在見到司乘的瞬間,穗歲早些年的疑慮就都有了答案。
壬威和她一樣,也是人與鮫魔的混血,才會在天資上落後尋常鮫魔一等。
所以穗歲才臨時生出一計,打算以同樣混血的身份,暫時假冒覃朝與司乘的孩子。
司乘猶豫了一瞬,才說:「我曾經偷偷去過慎海旁的漁村,那時我就從你身上感知到了覃朝的靈力,只是這靈力太過微弱,我一時辨別不出,更何況你又完全是一個人族的模樣,因而我不敢與你相認。」
穗歲幼年的時候,覃朝為了壓制她體內鮫魔血脈覺醒的速度,曾經在她的經脈里留下過自己的靈力,沒想到今時今日竟再一次保護了她。
他帶著困惑地看著穗歲,像是要用視線穿透她的皮囊看透真心,檢驗她說的話里是否有半分虛假之處:「可是我派符行霈與鮫魔商談政事的過程中,為何從來不曾聽聞你的存在呢?」
「因為我從小靈力低微,不得以實力為上的壬熠器重,在鮫魔里一直是個可有可無的公主。如今才知道緣故,」穗歲嘆道,「原來我的父親是一個墮神。」
她又說:「我在孽海中過得十分不好,壬曲歌是唯一對我施以援手的人,您能把她放出來嗎?」
司乘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便有一個被願力束縛住的身影落在穗歲面前。
穗歲小心地斬斷那願力的絲線,正想小聲提醒壬曲歌隨時準備逃離,卻聽司乘道:「我方才問她為何能解開孽海的禁制來到人界,你知道她是怎麼和我說的嗎?她先是說那是壬風眠把離開孽海的方法私下告訴了她,可是……我為了保全自身,根本沒有把鮫魔解開禁制的關鍵說出來。」
「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孽海的。」壬曲歌剛剛甦醒,聽見穗歲所說,有些迷茫地看著她。
穗歲同她點了點頭,繼續對司乘解釋道:「我身上亦有一半人族的血,是以我用自己的血抹在壬曲歌的劍上,她才有了走出孽海的能力。」
其實穗歲的血並沒有此等作用,而當初把血灑在壬曲歌劍上的另有其人。
那禁制本就是黎岄所下,他元神所化的禾山,自然有解除一切的能力。
「原來如此。」司乘若有所思。
穗歲看著身側已經不受願力束縛,卻仍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失神望著她的壬曲歌,皺了皺眉輕聲道:「別愣著,快走。」
見壬曲歌仍然沒有回應,似乎被她方才的話驚丟了魂魄,又說:「姐夫有危險,快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