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岄卻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她,直到穗歲心慌地低下頭去,才開口問:「你就沒有懷疑過,我就是禾山嗎?」
「……」穗歲放下筷子,把手伸到桌下扭成一團。
老實說,她是懷疑過的。
可是穗歲不願意相信、也不能接受她的禾山變成這個模樣。
如果他就是禾山,為何不明說呢?姜大人與她閒聊玩笑的時候,還問過她許多與禾山相處的細節——她想不出來能有什麼理由,讓這兩個人聯起手來兜這麼大圈子騙她。
而且她的禾山不可能做出這樣冷峻又居高臨下的模樣。
「其實你並沒有完全相信我們的說辭吧。」
穗歲「噌」地一下站起身,一邊搖頭,一邊後退。
她自以為偽裝得很好,這些日子他們二人說什麼她都照做,為何會被發現端倪?
黎岄看著穗歲慌張地睜大雙眼的模樣,按捺不住心中的煩躁,直接點明穗歲心中真正懼怕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禾山回到了神界、做回了神官,不願意再和你在一起了,嫌你麻煩想快點甩掉你,才至今都沒有出現過呢?」
每說一句話,他就往穗歲的方向前進一步,高大的身軀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將穗歲整個籠罩在陰影之中。
忽然,穗歲的後背撞到了柜子上,頂端擺放著的一隻青瓷花瓶掉落下來。
縱使屋內鋪著十分厚實的地毯,花瓶撞擊地面仍然發出沉悶的響聲,隨後碎裂開來。
穗歲被這動靜嚇了一跳,不自覺往旁躲閃了下,便撞上了黎岄的胸膛。
黎岄順勢一把將她摟入懷中,低頭在穗歲耳邊繼續說:「又或許……他已經死了呢?」
「啪——」
穗歲無措地看著黎岄的側臉,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下意識揮了上去:「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但是請您不要這樣污衊他,禾山不是那樣的人。」
至於他最後說的那個可能性……穗歲連想都不敢再多想一遍。
他答應過要和她一起健健康康地走出孽海,穗歲記得那時禾山聽到她說出自己的心愿以後溫柔地抱住了她,隨後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說了句什麼來著?
穗歲腦海中一片空白,她越是努力去想,越是覺得頭疼欲裂,怎麼都回憶不起來禾山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
聽見懷中的人突然發出痛苦的呻/吟,黎岄定了定心神,揮出一道術法把破碎的瓷片清理乾淨,然後不容反抗地把穗歲抱起來,走回桌邊坐下,又就著這姿勢讓穗歲坐在自己腿上,緊了緊環在她身後的手,問:「怎麼,一點關於他不好的消息都聽不得嗎?」
可穗歲此時已經無心去計較黎岄說的話和做的動作了。
她的腦海中一片混亂,原本只是想去回憶那日禾山究竟抱住她說了什麼,可一集中精神,在孽海中發生過的一切就如洪流湧來,不斷沖刷著她的識海,所有聲音和畫面交織在一起,吵得她頭昏眼花,又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於是只得伸出二指摁在太陽穴兩旁,緊緊咬著唇,去抵禦這滔滔不斷的脹痛感。
「你怎麼了?」黎岄試探地問,「你是想起什麼了嗎?」
可這一句話卻讓穗歲腦海中的漩渦加快了旋轉的速度,攪得她神色愈發痛苦起來。
緊接著,她的唇齒間被橫著塞入了一根手指。
黎岄:「嘴唇都流血了,不痛嗎?」
穗歲也不同他客氣,更加沒有思考其它事物的能力,便狠狠地咬了上去。
……
姜林暉趕來的時候,就看到穗歲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黎岄站在她身邊,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
「殿下,你的手怎……你臉怎麼了?」
「沒事。」黎岄若無其事地回答,「你先看看穗歲,她方才頭忽然很痛,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姜林暉調轉神農之術,片刻後大駭:「這是怎麼回事?」
黎岄就將方才的情景大致描述了一遍。
「她原本各方面都還不穩定,你為什麼要去刺激她?」姜林暉語氣中忍不住帶上了指責之意,「你這樣根本不可能讓她恢復記憶,只會叫她的神識徹底混淆——你難道是想看穗歲徹底瘋了不成?」
「我沒那樣想。」黎岄看著穗歲,又說,「可她現在這樣,和瘋了真的有區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