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別塵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身為師尊,到底是在督促她以修行為重,不要感情用事徒生是非,還是在鼓勵她應當和小道侶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她竟然一點沒品明白。
偏挑在臨睡前拿這種話試她,她師尊,其心可誅。
她在小榻上翻來覆去,烙了許久的燒餅,終於認命,翻身坐起來。橫豎也是睡不著,不如做點別的事。
也不必點燈。客棧的走廊上,總是要照亮的,檐下每隔十來步,就掛著一盞燈籠,都是用上好的細棉紙糊的,明亮且不刺眼,只讓人感到融融暖意。
她將靠走廊的窗戶打開一點,照進來的光亮就夠用了。
雲別塵睡著,她不好弄出大動靜,怕吵醒了他,於是便去收拾二人換下來的衣服,還有一些雜物。
她拎起雲別塵的外衣,抖了一抖,想要掛到一旁的衣架上去,不料動作大了,從內層掉出幾件東西來。她俯身去撿。
有好幾張符紙。雖然她不能全看明白,但大致掃了一眼,什麼隱身符、換聲符、消音符,五花八門的,還挺多。她不由低低笑了一聲。
這人修為不是很高嗎,她以為他即便要帶,也總該帶些厲害的,什麼雷符、火符之類,沒想到,他倒在身上揣了一堆小孩子的玩意兒。
消音符?他帶這東西幹什麼?難道看誰不痛快,就給誰貼一張,罰他不許出聲?
黎江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好還好,師尊待她還是很仁慈的。
她把符紙疊整齊,重新裝好,又去撿另一樣東西,握到手裡,卻愣了一愣。竟然是一個小小的荷包。
荷包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繡的也不是鴛鴦、並蒂蓮一類引人遐思的圖樣,但出現在這裡,還是讓她忍不住多想了一刻。
能被雲別塵貼身帶著,想必是他十分珍視的。這是別人贈予他的嗎?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她心裡竟有一瞬間,忽然泛上一股難言的滋味。好像有什麼在燒,燒得整個人都不痛快,頭腦悶悶的,難受極了。
貼身放的荷包啊。他有過心上人?後來沒能在一起?還是……
她偷偷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的身影隱在床帳後面,看不分明,只有一縷長發不聽話,從帳子底下悄悄地溜出來,垂在床沿上。那麼順滑,那麼漂亮。而它的主人身在夢鄉,並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在做這種偷看人東西的可恥行徑。
黎江雪發了一會兒的呆。
雖然他的事,與她全然沒什麼關係,但她就是莫名地不高興,越來越不高興,只覺得如果不弄清這件事,她一定會失眠到天亮了。
荷包捏在手裡,硬硬的,有幾粒東西圓鼓鼓的,肯定不是髮絲、手絹之類的定情信物,令人更加好奇。
她最終沒能抵擋這種不光彩的欲望,小心翼翼地解開繫繩,心說就偷看一眼。結果看清裡面東西的瞬間,就更發愣了。
竟然是珍珠。
碩大的、渾圓的珍珠,躺在掌心裡,觸手生涼,像是來自遙遠的大海深處,天生天養的冰肌玉骨,並不能被她的體溫捂暖半分。
她拾起一顆,對著外面的燈籠看,這珠子是她從未見過的光潔細膩,表面籠著一層淡淡的,水波一樣的浮光,一看便可知不是俗物。
她心頭的邪火,頓時就被好奇心驅散了。
沒有人會送幾顆珠子定情的。雲別塵貼身帶著這東西幹什麼?有特殊的意義嗎?讓人捉摸不透。
但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她氣哼哼地把荷包重新系好,放在衣架邊上,瞪了一眼睡夢中的人。
他一點也不缺錢。就算是真到了走投無路,手頭沒有銀錢可用的時候,就憑這幾顆珍珠,他只要隨便拿一顆出去當了,恐怕都夠門派用個三五年。雖然她不是行家,東西的好賴總還看得懂。
所以,他口口聲聲要下山捉妖,還打著多走幾家的藉口,執意要來這蓮隅城,絕對不是為了錢銀,而是有什麼事想做。
但是,究竟有什麼事,是值得他不顧自己的身體,非要在這會兒做的呢?又為什麼要牢牢瞞住她呢?
她只覺得頭都想痛了,也想不出來,只能粗聲粗氣地對床上的人發火:「裝,你再裝?就是個小騙子,自己身體都不要了,我不管你了。」
沒想到,許是睡得不夠沉,雲別塵還當真翻了個身,嘴裡呢喃了一句什麼。
嚇得她一縮脖子,「真聽見啦?」
他卻又沒動靜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用手指把帳子挑開一角,就見他並沒有醒,只是迷迷糊糊地睡著。睡得也不老實,半邊肩膀都露在被子外面。像是睡夢中被擾動,他低低咳了兩聲,縮了縮身子,將臉埋進枕頭裡。
黎江雪滿心的火,就化成了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