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那前幾回,是去埋葬、祭奠「阿姐」的。
曉羨魚垂下眼,不動聲色地打量阿音。
正琢磨著如何探問更多關於「阿姐」的事,一旁的商小公子便接過了話頭。
「所以,山神給你們食物,你們以活人祭為報。」他若有所思,「但需要活人做祭的神必然不能是什麼好東西,它喜怒無常,貪得無厭,或許是嫌不夠,依舊對你們降下了詛咒?」
盈山里落著盲村啞寨,人皆身體殘缺,確實像極了一個詛咒。
曉羨魚也是這麼認為的。
哪知阿音愣了一下,似有不解,「詛咒?」
她抬起臉,望著商宴,「大哥哥是說,我們村子裡的人都……不完整嗎?」
商宴眨眨眼睛,脫口道:「不然呢?」
「那不是詛咒,」阿音輕輕搖了搖頭,「大家說了,那是祝福。」
曉羨魚和商宴俱是一愣。
被「神」圈養起來,不勞而獲,衣食無憂,此生無禍無災,不必流離困苦,過上比所有人都富足的日子。
——如何不算神的祝福?
肉身的殘缺,只是得到這些所付出的一個小小代價。
健全的身體很好,但這世上,一定有不少在苦難中煎熬的人會答應這個條件。
毫不猶豫。
阿音低下頭,語氣難過地小聲說著:「我這樣的,才是『詛咒』。」
在盈山這樣的地方,「完美」便意味著要被當做祭品,魂靈先祭山神,肉身則被曾經的親人、鄰里們其樂融融地分而食之。
「完美」才是最悲慘的詛咒。
「……歪理。」商小公子愣了半晌,由衷感嘆,「本少爺就沒聽說過這麼歪的理。」
阿音大概是覺得被他凶了,怯怯地瞥他一眼,沒敢再繼續抒發「歪理」。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寂然半晌,商小公子先打破了沉默。
「對了,既然人找到了,我先送你倆離開這。」他琢磨片刻,一頷首,頗有大俠風範地說道,「待確保你們安全了,我再回來會一會那『山神大人』。」
曉羨魚一挑眉:「你要獨自行動?」
商小公子眼皮一搭,覷著她,神情間寫坦然地透出三個大字——不然呢?
阿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小姑娘。
曉羨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仙門混子。
一來,商宴身為仙家子弟,性子雖驕矜了些,也知道要保護弱者;二來,他拖著兩個累贅確實不便行動。
還得分出心神去保護她倆。
曉羨魚笑了起來。
她瞧著商宴,眉眼彎彎,「商公子,我若不看著點,你會死的。」
方才一瞬交鋒,商宴沒發現她的深淺,她卻已將對方的水平目測了個大概。
商小公子無疑是同齡人中出類拔萃的,只是還不夠。
盈山這樣大一座山,那歪神受此地村民供奉滋養多年,絕不是什麼山精野怪、孤魂野鬼能比的。
商小公子一聽她這話,頓時睜圓了眼睛。
「俗話說得好,三粒爛芝麻,頂一個大西瓜。」曉羨魚不給他反應的機會,緊接著說道,「我們最好還是結伴而行,否則你自己一個人,悄麼聲死了都不知道。」
商宴:「……」
這是哪門子的俗話!
「再說了——」曉羨魚眨眨眼,「我有……東西丟了,我得找到他。」
商宴問:「很重要?」
曉羨魚點點頭:「特別重要。」
商宴只好妥協:「什麼東西?我幫你找便是。」
曉羨魚默了默:「一隻倒霉鬼。」
「什……」商宴先是迷茫,而後突然想起了什麼,面上浮現驚色,「你是說那瘟神?!」
先前匆匆忙忙會面,直到這一瞬間他才猛然想起來,曉羨魚是為什麼下山的。
商宴連退五大步,謹慎地打量著曉羨魚。
看來,倒霉鬼依舊是浮在商小公子心頭的一抹陰雲。
「他眼下不在這,」曉羨魚一攤手,「方才我們被一隻女鬼分散了。」
商宴一愣:「女鬼?這裡的山神原來是只女鬼?」
「我想她應該並非此地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