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不好奇天意之劍呢?
他自己剛來天山時,也曾請求前輩帶自己前去一觀。
「天意之劍在霜天台至高處,上去須先經過三百重天階,且那裡霜重雪冷,寒氣徹骨。」洛枕風道,「師妹還想去麼?」
曉羨魚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爬台階這種事,換了以往的她,一定是扭頭就走。然而洛枕風話音一落,她竟然聽見自己毫不猶豫地回答:「去。」
洛枕風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轉身領路。
曉羨魚一臉凝重地跟上。
她一路上不住分析自己,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其實還是受到了魘眼影響,致使性情大變……直到爬上了天階。
三百重天階剛起步時,她已經後悔提出這個要求了。
過半時,她已經完全打消了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對那天意之劍沒什麼興趣了。然而來都來了,也不好半道同洛枕風說回去。
曉羨魚咬著牙繼續往上。終於,在累得兩眼開始發黑時,兩人來到了盡頭。
眼前豁然開朗。
覆雪深深的霜天台之巔闖入眼帘。
曉羨魚喘著氣,凜冽寒風吸入肺腑,醒神得很。她緩過來幾分,怔然望著前方。
大名鼎鼎的霜天台之巔……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滿眼皆是白,無趣、清寒、孤寂的白。
呼嘯的冷風捲起千堆雪,模糊了視野。曉羨魚將手搭在眉骨上,擋著紛繁的雪沫,眯起眼遠眺。
一片白茫茫的盡頭,一棵枯松立於懸崖邊,松下依稀能瞧見一柄長劍的影子。
那劍半個身子沒入深雪中,只露出一點凝著寒光的刃,竟仍懾人無比,仿若可以割開此間天地與風雪。
曉羨魚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一隻手忽然拉住了她。
曉羨魚回頭,看見洛枕風面容浮著幾分蒼白。
「不可再往前了。」他肅然道,「天意之劍雖已無主,但劍氣猶存,會傷到你。」
曉羨魚一頓。
洛枕風瞧著不大舒服,想必是被他口中說的劍氣所懾。
這少年人大概覺得,這個距離自己都受不住,何況是她。
曉羨魚默了默,到底沒有告訴他自己其實安然無恙。
「原來如此,難怪我突然有些不適。」她配合地拍了拍心口,「洛師兄,那咱們走吧。」
洛枕風似乎鬆了一口氣,點點頭,帶著她原路折回。
離開前,曉羨魚回眸,遙望了一眼風雪深處。
那柄無主之劍埋於深雪三百年,依稀間,猶聞泠泠劍鳴。
曉羨魚收回視線。
主峰都轉過一圈後,洛枕風最後領著她去了後山——霜天台弟子們的起居之處。
他在前頭邊走邊道:「你住『桃花落』,在山腰。」
桃花落?
曉羨魚心說天山這樣寒冷的地方,還有桃花麼?
然而走過蜿蜒山路,峰迴路轉,春意盎然的奇景映入眼帘。
灼灼桃林,漫山遍野,宛若緋色的海。桃林間竹樓錯落,皆是單獨的樓閣,排列乍然看去沒有規律,但遙遙一望,又似乎聯成一體。
能在天山見春景,定是有強大陣法暗地流轉。曉羨魚嘆道:「霜天台弟子住這麼好?」
熟料洛枕風瞥她一眼,語氣有些古怪:「沒有別人住這裡。」
曉羨魚:「……啊?」
洛枕風微微頷首:「劍之一道,最需苦修。其餘人都住山頂的『銀鏡天』。」
銀鏡天。
這名字一聽,眼前便浮現滿目霜雪,蒼茫的白直直融到天際。不需要問,也知是個極寒冷的地方。
修行講究滲入方方面面,所謂的「劍道需苦修」,指的不僅僅是每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地練劍。極端點來說,還不能享福,因為日子過得太安逸會使人懶怠。
大概是考慮到曉羨魚入霜天台的緣由,加上認定她也沒有那個體力和心性受這等苦,便給她單獨安排在了桃花落。
對其它人而言,這種特殊照顧或許帶著輕視意味,但曉羨魚簡直謝天謝地。
這偌大的桃林只有她一個人住,雖然無聊點,好歹不必去山頂變凍魚。
洛枕風補充道:「這裡只有你一人,隨意挑一處住便好。」
曉羨魚臉上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
洛枕風原還以為新師妹會對這區別對待心生不滿,畢竟若換作他,是萬萬無法忍受被人這等輕視的——但眼下看來,倒是他多慮了。
果然與傳言說的一樣。他面無表情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