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峯專注地聽著,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讀懂了周竟,讀懂了這人灑脫不羈、風流浪蕩的表象下,實際藏著的一顆純粹琉璃心。
他第一次擁有了一種與他惺惺相惜的感覺,因為他問自己,如果換做是他,他覺得自己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周竟說完後,看著顧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禁也好奇地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
"其實我看過你很久之前寫的一個劇本,叫做《烈日焚心》。"
顧峯怎麼也沒想到,會突然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名字。還未等他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周竟已拋出心底的疑問:"為什麼後來這個劇本會被改成《烈火邪神》上映,撲街成那樣一個大爛片?"
《烈火邪神》上映後顧峯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他啊,沒什麼能力,之前拍的那個大爛片,還好意思出來拉投資。"
"顧峯?你是說那個《烈火邪神》的導演?那個評分才2.9分的導演?這種人也配叫導演?"
"什麼?顧峯顧導,頂著那麼一個大爛片誰投他,誰就是傻子哈哈哈。"
當時周竟說他入這行有沒有吃過苦,為什麼自己對郭凡那種人也要一忍再忍。其實郭凡雖然不入流,但至少給過他幫助,而其他人大多都是表面幫忙,實則背後拿他當飯局裡的笑話講。
他沒有跟任何人解釋過《烈火邪神》的前身其實是《烈日焚心》。
當時寫這個劇本時,他寫的就是一個小人物,在經歷無數次失敗後,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嘲笑他是個loser。後來小人物為了實現心中的夢想遠走他鄉,傾家蕩產,一路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好有壞,有人助他一臂之力,有人對他落井下石,直到後來他終於在歷經千辛萬苦快要看見勝利的曙光時,卻不得不因為心中的某個看似善意的舉動和抉擇,讓一切努力化為泡影,與心心念念的成功擦肩而過。
那種痛,深入骨髓,他將其命名為烈日焚心之痛。但在那痛的深處,又何嘗不是隱藏著他對人性善意的一絲執著與嚮往。在他看來,或許成功很重要,但生命中有些東西遠比這些更有意義。
顧峯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抹苦澀的笑意,輕描淡寫地回周竟:"還能因為什麼,還不是和你一樣,因為傻唄。"
周竟挑眉不解,顧峯接著說:"其實電影開拍時,同劇組的副導演是我相戀三年的男友,他叫洛聞。"
周竟微微一怔,沒想到顧峯居然會主動講起自己的感情隱私。
"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一同為這部電影傾注了無數的心血與精力,好不容易盼來投資到位,演員順利進組,拍攝也在有條不紊地推進著。然而,還是出事了。"顧峯說到這著打住,喝了一口酒。
"洛聞家裡是做生意的,後來因為一些原因需要用一筆錢,他當時瞞著我挪用了電影的一筆投資資金,等我發現時,他解釋說只是想臨時周轉一下,很快就會還回來。可是後來他家的資金鍊徹底斷裂,那挪用的幾百萬就此打了水漂。緊接著,他家宣告破產,他父親也因為這件事情住進了醫院。"
"後來呢?錢沒還上?"周竟追問。
顧峯嘆氣:"後來,或許是怕我會責怪,又或許是心存愧疚,也可能是擔心我會舉報,他連一句分手都沒留下,便匆匆逃去了國外。"
"而我又能拿他可憐的父母怎麼辦?隨後,投資人紛紛撤資,演員們也相繼離組。我無奈之下,只能抵押了北京的房子,才勉強結清工作人員的工資,而電影也只能草草收尾,最後實在沒辦法,改成了《烈火邪神》匆匆上映,只為填補那虧空的幾百萬。"
周竟沒想到事實居然是這樣,難怪他曾閉口不談。
顧峯繼續說道:"其實,你知道嗎?最讓我傷心的,是他自始至終都未曾信任過我。他在出事之際,沒有第一時間和我商量抑或是尋求幫助,而是深思熟慮過後選擇欺騙我,繼而拋棄了我。"
周竟靜靜地聽完,心中也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可能人在碰到感情問題時都會比其他的更難以釋懷一些吧。
他其實也沒跟顧峯提,在幫助關欣這件事上,他何嘗沒有私心?關欣的遭遇與曾經的自己也有些許的相似,或許幫她,也是在慰藉過去的自己吧,但他並未吐露這些。
他看著顧峯笑道:"放心吧,好在這次你遇見了我,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所以這次你肯定虧不了。"
顧峯也盯著周竟,認真道:"周竟,我信你。"
因為淋過雨,所以才更想給他人撐把傘。
他們倆其實都是這樣的人。顧峯終於想通了自己心裡的那份若有似無的對周竟的在意到底是什麼,他覺得周竟是那個願意相信自己,願意為自己撐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