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愈發強烈。
楚黎不由抓緊手裡的東西,觸感冰冷圓潤還有點咯手。渙散的視線勉強聚集,她抓住的是覡楚的手腕,以及他腕上的紅玉珠串。
床腳沉悶撞在牆面上。
覡楚鬆開她的唇,楚黎斷斷續續呼吸,睫毛完全被淚水打濕,唇邊溢出一聲變調的悶哼。
這一聲將她自己都驚到了,瞬間咬緊唇。
一根手指抵入唇瓣,壓住齒關不允許咬合。覡楚單手撐在她身側,見面時的盤扣長袍已經不在了,冰冷逶迤的長髮與冷白身軀對比鮮明。
在祂身上,色彩最濃烈的地方是左眼皮上的一枚紅痣。
楚黎恍惚了一瞬。
這樣看起來,祂有種近乎陰森瑰麗的好看,非人氣質濃烈,像只男鬼。
「黎黎,別忍。」
楚黎渾身一顫。這句話像命令,又像奇異的蠱惑。
窗外雨聲依然滂沱,卻掩蓋不住接連不斷的木板撞擊牆面的聲音。
對上那雙瞳孔漆黑的眼睛,她好像跌進了深淵。最初的恐懼被這漫長而磨人的占有攪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淪的眩暈。
她不可避免想起了那杯桃汁飲品,以及被勻速擠壓搗碎的桃肉。
恍惚間,楚黎似乎墜入深海,在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海水徹底淹沒時,房間寂靜下來。
一切起伏都消失了。
覡楚的額頭抵著她的,凝視著失神的雙眼。祂眼裡翻湧的貪慾,濃得化不開,永不滿足。
楚黎茫然地看著祂,有些不上不下的,不由挪動了一下。
祂的眼眸瞬間更暗。
房間依然寂靜。覡楚撫上她的臉頰,滑過她汗濕的鬢角,沿著頸側的線條,最終落在心口下的紅印處。
祂的指尖點了點那個印記,如同宣告所有權。
「我的。」
窗外雷聲陣陣,打破了寂靜,雨勢驟然急促,雨滴用力拍打玻璃。
外面在狂風驟雨,窗戶外有一小塊延伸的窗台,以欄杆圈起,那養著一小缸碗蓮,幾支淡粉花苞半開。
碗蓮在風雨里搖晃,雨水噼里啪啦砸在半開花苞上,花瓣逐漸被雨砸開。
蓮葉盛不住過多的雨水,傾瀉在小缸中。
「覡楚……」楚黎胡亂搖頭,腳趾蜷縮起來,聲音嗚咽含糊。
或許是窗外嘈雜的雨聲蓋過了她的聲音,覡楚置若罔聞,依然我行我素。
紅玉珠串在腕骨上纏繞兩圈,隨著動作碰撞,泠泠響動,好似雨聲。
臥室的燈忽然暗下來。
直到冰冷柔軟的觸感捲住腳腕,楚黎才遲鈍意識到,是潛伏在黑暗裡的東西爬出來了。
它們遊走在間隙里,舔舐窗外滲入的雨水,或細密的汗珠。
「……!」她忽然爆發出一股力量,從覡楚懷中掙開,踉蹌爬向床邊,急於逃離這個恐怖的地方。
「黎黎。」身後的怪物微嘆一聲,「你想去哪?」
「是不喜歡這裡,想換個位置麼?」
冰冷手掌握住白皙腳腕,猛地向後拽回。
楚黎後背壓上重量,喉嚨里擠出一聲泣音。
「停……滾開…出去!」
其中一條觸肢卷上纖瘦腰腹,順著小腹微凸弧度,用力向下收束。
混亂無序中,楚黎手指一緊,她勉強睜開眼,看見那枚本該遺落在訂婚現場的戒指,牢牢套在中指上。
緊接著,覡楚握住她的手,讓她捏著另一隻對戒,套入了他的中指。
兩隻手十指相扣,像是至死不休。
這場雨仿佛永無止境。
楚黎聽著不停歇的雨聲,感覺自己仿佛被泡在水裡,意識也被泡得軟爛。
臉上淚痕遍布,臉頰濕涼。她的視線發虛,斑斕的燈光在視野里旋轉、變形、拉長,最後只剩下模糊的光暈。意識被這密集而暴戾的感官衝擊切割得支離破碎,連對觸肢的恐懼都在鈍化、消散。
她終於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
對怪物而言,是不存在滿足的。
祂永不會餮足。
*
覡楚誕生自遙遠的虛無。
祂受人類召喚現身世間,那群人自稱「儺」,在神鬼並存的土地上顛沛流離,他們虔誠地供奉祂,獻上了所擁有的一切,祈求換取神明垂憐庇護。
漫長的時間令祂感到無趣,於是接受了弱小人類的供奉,並給予了他們一部分自身的力量。
儺師們感恩戴德,聆聽神諱後,以「楚」為姓。
只是,人類太過弱小,無法看見祂、凝視祂。
這導致覡楚無法真正降臨,只能游離在時間的縫隙中,在祂眼中,這個世界是一團無法看清的混沌。
得到神明庇佑的楚氏儺師日益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