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帶著妻兒親信逃離,卻偏偏漏了他。
南溪默然,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覺得意外。
他垂下眼眸,對老太監道:「把飯食放下,你走罷。」
老太監聞言面上一喜,匆匆將托盤往地上一擱,也不顧還下著瓢潑大雨抬腿就往外走去。
在掠過南溪身旁時,他又停下了腳步,側身面向南溪,但眼神飄忽不敢與他對視,嘴唇蠕動了幾下,猶猶豫豫的開了口。
「陛下的意思……」
「是讓八皇子您自盡,莫要受那晉國敵軍羞辱,辱沒了南鈺國皇室的名聲。」
老太監說這話時心中亦是五味雜陳,都說虎毒不食子,卻不曾想陛下對八皇子無情至此。
說來這八皇子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雖然自己對他也沒見得多好,但到底還是有些可憐他的。
同為陛下的孩子,其他的皇子公主全都帶走了,唯獨八皇子不但被丟下還得因為皇室顏面自我了斷,說出去都可笑。
他生了惻隱之心,有片刻猶豫要不要帶上八皇子一起逃命,可轉念一想自己年邁本就跑不快,八皇子雙腿殘廢不良於行,帶著他逃命只怕還沒出宮門就被敵軍抓住了。
他一咬牙心一狠:「八皇子,您自行保重。」
南溪一言不發,好似沒有聽到,老太監急於逃命,也不需要他響應,說罷連油紙傘都顧不上拿,抬袖擋在頭上,直接沖入了雨幕。
冷宮重新歸於冷寂,南溪垂眸出神,良久後,他手扶著輪椅的軲轆轉了個方向,放在地上的吃食聞著味道很香令人食指大動,但南溪卻只覺得一陣陣反胃作嘔。
他捂著泛酸的胃,強忍下噁心感,彎腰伸長了手去夠盛著燒雞的瓷碟。
由於輪椅比較高,托盤又被放在了地上,南溪無論如何都拿不到,最後無法,他只能將輪椅往後退了些許距離,雙手撐著輪椅扶手腰身用力前傾,而後便整個人便狼狽不堪的摔到了地上。
他摔得有些狠,幸而雙腿沒有什麼知覺感受不到疼痛,就是手肘磕到地上有些許刺痛,尚且能忍受。
這回他總算輕易的拿到了那個瓷碟,燒雞滾落在地上染了灰塵卻無人問津。
他拿著瓷碟翻看,低聲呢喃:「父皇啊父皇,您讓兒臣自我了斷,卻連一杯毒酒一把匕首都沒想起來賞賜給兒臣,當真是狠心啊。」
毒殺並無罪過的親子,想來是怕落人口舌墮了皇帝威名,亦或是當真厭棄他入骨,連死個痛快都不肯給他。
南溪自嘲的笑著,眼眶隱隱泛著淚光,只覺得自己這一生都荒唐。
晉國敵軍大約是已經破開了皇宮的宮門,雨水中的血腥味濃郁到如有實質,外頭廝殺聲震耳欲聾,哪怕是身在冷宮的南溪都聽到了。
南溪想活,但他身為南鈺國的皇子,哪怕並不受寵,可一旦落入敵軍手中下場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他只能嘆息一聲認了命,用力的砸了瓷碟。
四分五裂的瓷片碎了一地,他捏起最大的一塊,鋒利的豁口劃破了他的掌心和手指的皮肉,猩紅的血珠沿著瓷片尖銳的尖端滴落。
瓷片尖端抵到喉嚨,原以為死到臨頭自己會害怕,不曾想內心卻是一片平靜。
他閉上雙眼坦然赴死,只是瓷片剛刺破喉嚨的皮膚,一塊碎石突然急射而來重重砸在他了手腕上。
碎石砸來的力道不小,南溪的手腕一麻便卸了力,手中的瓷片啪嗒一聲落到了地上。
他呼吸一頓,抬眸往冷宮宮門看去,便見穿著玄色甲冑的將士殺氣騰騰衝入冷宮,手中的刀劍長矛尚且還滴著血水。
雨水不知何時停了,天光破開厚重的雲層,寸寸灑落人間。
晉國的將士分立兩側,腰背直挺神情肅殺,一人身著玄黑五爪金龍袍,逆著光從將士之間走入殿門。
他走到南溪身前停下,眼底泛著凜冽的冷光,居高臨下的俯視睥睨著躺在地上的南溪。
南溪瞳孔輕顫,一股恐懼之感油然而生。
他不曾離開過冷宮更不識得此人,但南溪知道,只有一國之君才有資格穿五爪金龍。
而穿著象徵帝皇的服飾又出現在南鈺國皇宮,眼前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晉國的新帝祈戰。
南溪腦子一片空白,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敵國的皇帝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他曾在宮人的口中聽說過關於這位晉國新帝的只言詞組,弒父殺兄得位不正,朝堂之中但凡忤逆他的官員無一不是被砍了頭,連帶著株盡了九族,是個名副其實的暴君。
落在敵國將士手中他可能還能死個痛快,可落到這位暴君手中,只怕是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南溪一心求死,伸手便要去撿那瓷片,只是還未拿到手,手掌卻被人一腳用力踩住。
十指連心,被那鞋靴用力的碾壓自然不好受,南溪疼得冷汗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