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舟拱手賠罪,「屬下不敢。」
姜從珚擺擺手,不再跟他廢話。
「這些日子羅七、孟姚他們情緒如何?」她問, 聲音有些低。
當初五十二人隨她北上, 如今犧牲了三名戰友, 還有十幾人受了重傷, 其中六人肢體已不健全再難上陣殺敵, 他們心裡必定不好t受。
何舟垂眸, 臉上的表情也沉了兩分,「他們尚可,這些日子也在積極配合張神醫治療,只擔心自己不能再給女郎效力了。」
他其實不止一次聽過他們討論今後該怎麼辦?女郎心善仁厚,自然不會不管他們, 可……他們終究傷殘了, 就算養好傷,戰力大減,也不能殺敵立功了。
姜從珚斂下眸,這或許是這個時代大部分從軍者的宿命。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無數的性命如螻蟻在戰爭中被碾為齏粉。
涼州親衛驍勇善戰, 被羯人圍堵那次並未有多大傷亡, 是那日烏達鞮侯突然折回偷襲,他們人數太少實在難抵匈奴騎兵, 加上為了護她奮不顧身拼死相搏,這才造成了重大損失。
幸好張復醫術高超,加上她帶了足夠的藥物才及時保住了重傷者的性命, 但他們有些被馬踏碎了腿骨,有些被刀砍傷手臂,終究恢復不到健全時的狀態了。
當時的情形下,這樣的傷亡比例其實不算高,但這些親衛都是跟著她從涼州到長安,又從長安到王庭,輾轉幾千里,不離不棄,忠心耿耿,她不能像對待普通屬下那樣對待他們,他們當初選擇追隨自己,她得為他們負責。
這個時代,士庶分明,普通將士不過是以平民百姓充軍,連寒門都算不上,朝廷對陣亡將士的撫恤不過是隨便拿點錢打發,有些時候這為數不多的撫恤金還要被上面的人貪墨,那些戰士白丟了性命,家小也無人照看。
涼州侯對戰士們的傷亡撫恤很捨得,可有些時候形勢擺在這裡,朝廷撥下的軍費又十分吝嗇,實在沒有這麼多糧餉。涼州軍的第一目標是要保持軍隊的戰力抵抗胡人,然後才能顧上撫慰的事,不過涼州侯還是在極盡所能關照戰士遺孤,想辦法安頓傷殘將士。
後來姜從珚將產業發展起來,獲利不少銀錢,又打通了曲姚那條線,有了購糧渠道後,才替涼州侯緩解了些許壓力,卻依然不夠。
上萬的軍隊她養不起,但幾十個人她還是綽綽有餘。
她對何舟道:「我這幾日思索了下,目前有兩個想法。」
何舟目不轉睛地看著女郎。
「第一,送他們回涼州跟家人團聚,今後我也會繼續補貼他們家用,讓他們不必為生計操心;第二……」
她話還沒說完,何舟「嗖」的一下站了起來,都顧不上失不失禮了。
「女郎,不行!」他急急道,年輕的臉上滿是焦急和惶恐。
「我們當初立了誓要追隨女郎,絕不回涼州!」
就說是個燙手山芋吧,要是真把這個消息帶回去,他不被暴揍一頓才怪。
這事兒他們私底下也討論過,他也問過羅七他們,要是女郎送他們回涼州願不願意,當時所有人都搖頭,除非女郎不要他們效力了,不然就算只剩一口氣也要留在女郎身邊。
姜從珚瞧他這麼急,趕緊招招手示意他坐下,「冷靜些,這只是我第一個想法,要是覺得不妥,聽聽我第二個打算。」
何舟這才按下焦躁的心,小心看著女郎。
「第二個,我想著他們既然不能再上陣殺敵了,那不如從戰場上退下來,組成一個商隊。」
「商隊?」
姜從珚點點頭。
這事兒她也思量許久了,草原物資匱乏,拓跋驍跟梁國開通了商道,她要在鮮卑發展產業的話也少不了各種物資,既然如此,不如組建一支屬於自己的商隊。
她原先是有商隊的,但只在大梁境內往返,畢竟當時也沒想著跟鮮卑做生意,就算是現在,在鮮卑和大梁間走商風險依舊很大。
商隊通常意味著豐富的物資和金銀,是頭明晃晃的大肥羊,梁國與鮮卑國土並不完全接壤,經過固原那一帶時,若是附近的羌、羯胡匪想打劫,商隊極有可能人財兩失。
但她必須要開這條商道。
正好,拓跋驍也要跟梁國進行貿易。
現在是夏天,再過一兩個月入了秋,牛羊正好養到了最肥美的時候,到時拓跋驍必定會派遣隊伍去邊境互市。
「我們都是粗人,這商隊……恐怕應付不過來。」何舟撓撓頭,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姜從珚:「又不是交給你們去打理,到時我會派若瀾過來,只是讓你們護衛商隊的安全而已。」
他們雖有傷殘,但不是完全沒有戰鬥力,更重要的是他們在戰場上的經驗,比如對偵查、地勢和敵形的判斷,對保障商隊安全能起不小作用,更甚至,等隊伍壯大後,他們會變成她最堅定的針。
「那就是讓他們當鏢師?」何舟總結出這麼一句話。
姜從珚:「……算是吧。」
她繼續道,「組建商隊在我這兒是一件大事,除了你們這些親衛,我後面還會收一些混血鮮卑進來,到時你們還要幫我訓練。」
涼州精銳出身,訓練兵士不過信手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