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珠垂下眼,沒立馬同意。
其實,她已經很久沒去找過阿珚姐姐了,自從發生了阿干那件事,她沒臉再去找她。
她後來想過要不要去,可終究下定不了決心,她怕自己跟阿珚姐姐回不到從前那樣的親密了。
之前沒去,現在遇到了困難才想到去求她,蘭珠心裡實在彆扭得很。
可親衛一直巴巴地看著自己,畢竟是關乎那麼多人的性命,蘭珠捏了捏拳,長呼出一口氣,「牽馬過來。」
——
不到申時天就黑透了,一切救災工作都得抓緊,不斷有人來到帳中跟姜從珚匯報進展,她忙得幾乎腳不沾地,連中午的飯用得都很匆忙,拓跋驍更是一大早就跟著底下人一起出去了,鮮卑人性情桀驁,姜從珚那些救災措施雖是極好,那些貴族未必肯配合,需他這個王親自露面展威,當然,這也是一個收攏人心的機會。
因他身上一半的漢人血脈,族中許多人未必真心誠服於他。
姜從珚剛聽完匯報打發走兩個人,阿榧掀開厚實的門帘送人出去,正好瞧見站在門口的蘭珠,她一愣,轉頭:「女郎,蘭珠姑娘來了。」
姜從珚也怔了瞬,「趕緊把人請進來。」
蘭珠聽到阿珚姐姐的聲音了,這才跨入帳中。
姜從珚起身過來,見她斗篷上全是雪,臉蛋都凍青了,嘴唇發紫,整個人呈現出久凍之後的僵硬,碰了碰她的手,果然又冷又硬,幾乎成了石頭,忙取下小火爐上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快喝點熱水暖一暖身體。」
蘭珠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阿珚姐姐還像從前那樣。
屋子裡好暖和,她一瞬間好像進入了春天,一股熱流從心臟蔓延開,流淌到四肢,讓她僵硬的身體漸漸恢復知覺。
蘭珠輕飄飄地捧過遞來的熱茶,低頭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流入喉嚨,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很想哭。
她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在這一刻忽然就安穩了。
「阿珚姐姐。」她啞著聲音喚了一句,眼圈兒里蓄了一汪水光,「對不起。」
「對不起」三個字她是用漢語說出來的,發音不算標準,還帶哭腔,姜從珚卻聽懂了。
姜從珚心裡輕嘆一聲,上前一步,伸出胳膊抱了抱這個比自己還高一點點的小姑娘。
「沒事兒,我從沒怪你。」
「我先前還擔心你因為你阿幹的事不願再跟我做好朋友了,現在我知道了,你不用解釋,我都知道。」
蘭珠聽著她溫柔婉轉的聲音,心想,阿珚姐姐果然是她遇到的最好的人了,跟丘力居一樣好。
姜從珚只抱了一下就把人放開,拉著她坐到碳爐面前,「你來找我是不是為了雪災的事?天要黑了,得抓緊時間。」
蘭珠精神一凜,抬起眼皮,這才將自己目前的困境告訴給她。
「……我實在命令不動那些貴族,我聽說阿珚姐姐的作坊在收留晚上沒有地方過夜的人,能不能收留一下……」
「可以。」
蘭珠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這兩個字,著實驚訝了一下。
姜從珚道:「他們都是王的子民,現在遇到困難,我自然該幫助他們。」
「好了,別發呆了,我馬上派幾個人到你那兒去,就近安置,你快點去告訴那些牧民,讓他們趁著天還沒黑趕緊搬過去吧。」
「你阿干不管事,你就是老大,你要拿出老大的氣勢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溫和,這樣底下的人才會敬重你怕你,才會聽從你的命令。」
……
蘭珠沒想到事情這麼輕易就解決了。
她帶人去安置牧民,進作坊前,她板起臉,在空中狠甩了下鞭子,面容前所未有的嚴肅,「可敦願意收留你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你們要遵守可敦的規矩,要是被我發現故意鬧事不聽從安排的,我的鞭子就要喝血了,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眾人齊聲應道。
她騎在馬上,年紀雖輕,可她身份尊貴,自有種上位者的氣度,之前磨鍊了一個多月,加上被姜從珚點撥後故意放出氣勢,眾人竟真被鎮住了,不敢生出別的念頭。
姜從珚的作坊多是建成的低矮土屋,當時她就考慮到草原惡劣的風沙暴雪天氣,修建得格外厚實,保暖效果比帳篷強上數倍,土屋十分結實,只有頂上的瓦片和乾草被吹落少許,受損並不嚴重,數百間土屋接納了近萬受災的牧民。
第二天統計結果報上來時,除了牲畜和財物損失比較大,傷亡並不多,只有不到三百人。
這算是鮮卑經歷如此嚴峻的雪災以來傷亡最小的一次了,鮮卑人都不由對可敦產生了一絲感激和敬佩,尤其是受到照拂的牧民,要不是可敦收留,他們恐怕都要凍死在雪夜裡了,於是對姜從珚這個漢人可敦也再生不出任何意見,相反,他們十分感激她。
當然,只有王庭救災救得十分及時,王庭之外姜從珚暫時就管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