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這人居心叵測,意圖借鬼神之說歸罪於你,我不殺他不足以泄恨。」
姜從珚搖頭,「我的意思並不是就這麼放過他。殺他一個人容易,可殺了他,其餘人會怎麼想?」
說到這兒,她環視了眼圍觀的鮮卑人,又看到以可地延尋為首的一些貴族。
流言並不能直接殺人,可人心易變,在某些時刻甚至還能成為扭轉局勢的關鍵。
「我本就是漢人,族人對我心懷遲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如今流言已經傳遍王庭,如果用這種方法殺了大巫,恐怕只會加深族人對我的成見。」姜從珚不緊不慢地將事情利弊闡明開來。
拓跋驍氣悶,他才不管別人怎麼想,可涉及到她,他不能不多考慮。
「你想怎麼辦?」
姜從珚微微垂眸,而後烏瞳中流出一道明光,「鑄金人。」
第108章 不是還有你嗎。
聽到「鑄金人」三個字, 拓跋驍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你要用鑄金人的方法來破除謠言?」拓跋驍濃眉擰起,一雙狹長的碧眸微眯了下,五官線條僵硬, 明顯是不太贊同這個辦法。
姜從珚迎著男人複雜深沉的目光, 堅定地點了下頭, 「是。」
「武力對武力, 鬼神對鬼神, 他既想以天意神鬼來攻擊我, 那我便要做到天意所歸,使人心向我,那時,謠言自會不攻自破。」
漫天飄飄揚揚的碎雪撒下,寬大的兜帽中她粉撲撲的臉蛋上一雙清凌凌的黑眸如同兩顆寒星, 迸出鋒利寒芒, 玉柔花軟的臉蛋下,是一往無前的勇氣和自信。
鑄金人是自古以來占卜天意的手段之一,無論匈奴、鮮卑、還是羯人都是北方遊牧民族,在民風教化方面更加封閉,宗教和祭祀在生活中占據的重要程度比中原王朝更高。
一開始鑄金人跟其餘占卜手段一樣只是求問天意,比如戰爭是否會順利, 後慢慢演變出以鑄金人擇定王后人選, 再然後更是發展到成為皇后必須得鑄成金人。
現在這個時期還沒形成一定要鑄金人才能成為王后的規矩,但要是能鑄成金人, 那意味著她是被天神選定的,無論她是何部族是什麼身份,都能獲得民眾的認可。那時, 再沒有任何人能質疑她。
拓跋驍唇角仍繃著:「鑄金人並非萬無一失,一旦失敗……」
「一旦失敗,不是還有你嗎。」姜從珚偏了偏頭,眼睛彎出一個月牙形狀,輕輕地笑了下。
拓跋驍的心臟瞬間被這句話狠狠攫住了,胸膛突兀得起伏了一下,動作大到肩膀都跟著抖了抖,連胯下的驪鷹仿佛都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原地踢了踢蹄子。
他碧眸中射出的兩點目光完全聚焦到她臉上,一寸一寸,要不是時機不對,他只恨不能重重吻上去,尤其是這雙此刻只倒映著自己一個人的烏眸。
拓跋驍的呼吸一下就沉了,他終還是沒忍住抬手碰了碰她柔嫩的臉頰。
「對,有我在,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用擔心。」拓跋驍對她說,也是對自己說。
「好。」姜從珚揚唇淺笑,臉頰主動朝他掌心蹭了下。
拓跋驍忽就覺得手心起了火,半隻胳膊都酥麻失去了知覺。
姜從珚卻俏皮地一觸即離,很快正起脖頸,輕輕拍了下馬,朝柴垛上的大巫靠近。
她看了眼大巫,命阿隆給他解綁放人下來。
阿隆抬頭看了眼王,見他不說話,便懂了,聽從可敦的命令將大巫拎了下來。
大巫一路被拓跋驍拖過來,渾身塗滿雪泥,後背血肉模糊,手腳也都被路上的碎石尖枝刺破,便是鬆了綁也只能無力地躺倒在雪地上。
姜從珚並不可憐他,只冷淡瞥眼,又看向圍在周遭的鮮卑貴族,然後用鮮卑語朗聲道:「大巫,諸位大人,我願鑄金人以占卜天意,你們可應?」
清澈明亮的女聲順著呼號的風雪刮進眾人耳中,在場無人不驚,連蘭珠都被嚇到了。
剛才她跟拓跋驍說的是漢語,聲音也不大,眾人並沒有聽懂他們的話,直到此刻才猛然明白她的打算。
可地延尋等人目露驚疑,姜從珚卻不給他們反應時間,「諸位大人難道不覺得鑄金人比星象占卜更能展現天神的旨意嗎?」
她此刻高坐在一匹雪白的馬兒上,身披一件銀亮雪白的狐狸毛斗篷,白皙的臉頰即便在灰濛的天色下也顯得明亮而耀眼,一雙黑瞳亮如明星,神態自若,整個人透著飄飄乎的仙氣和貴氣,怎麼看都不能跟所謂的災星聯繫到一起。
鑄金人成功率並不高,甚至可以說很低,按理她很可能失敗,到時鮮卑人會更排斥她,這相當於她自己給自己挖了個陷阱,可不知為何,可地延尋看著她那雙鎮定的眼睛,忽然就沒底了。
她是覺得自己一定會成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