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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收到烏達鞮侯南下的消息,這一個多月姜從珚的心就沒安定下來過。
拓跋驍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安撫了好幾次,卻沒什麼效果。
六月初,姜從珚收到梁國來使的消息。
半月前她得到信報,烏達鞮侯的大軍已經拿下固原直逼蕭關了,這個時候派使者過來……想來也只有那一件事。
拓跋驍是怎麼想的?
第二日,梁國使者就到了。
姜從珚跟拓跋驍一起去見人。
使者風塵僕僕,滿臉憔悴,顯然是一路加急趕來的。
一見到拓跋驍,他面露熱切,先介紹自己的身份。
「在下尚書郎陳絛,特奉梁國皇帝之命出使鮮卑,見過漠北王。」
「免禮。」拓跋驍坐在主座上,淡淡應了聲,態度顯見的冷淡。
陳絛心裡微微打鼓,忽然注意到姜從珚跟拓跋驍一起坐在同張寬大的坐榻上,內心驚詫萬分。
尊卑有別,在梁國,就算是皇后也不能跟皇帝同坐在一起。
是因為拓跋驍是不通禮儀的胡族之人所以不在意?還是他十分寵愛公主?
總而言之,看起來對他是件好事,要是後者,他勸服公主,再讓公主去勸拓跋驍,這趟使命就能順利完成了。
陳絛面上還維持著恭敬的神態,呈上國書,然後就開始了自己事先打好草稿的說辭。
他先說鮮卑既與梁國結盟,兩國之間的情誼便親如手足,如今親人有難,另一個人又怎麼忍心看著他痛苦呢?又引經據典說到秦晉之好,說漠北王娶了他們大梁的公主,如今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該互幫互助。
拓跋驍聽他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一直在扯這些有的沒的,早沒了耐心。
「梁國皇帝想讓本王出兵攻打烏達鞮侯?」他直接挑明。
「漠北王若肯援手,梁國上下將萬分感激。」
拓跋驍嗤笑一聲,「你們梁國光動動嘴皮子就想本王出兵,做什麼美夢呢。」
陳絛見他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絕了自己,眼神僵硬了下,硬著頭皮繼續道:「自然不是,大梁願以金銀米糧做勞軍之費。」
拓跋驍不為所動。
後面陳絛又說了許多好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拓跋驍就是不理會,直接把人打發走了。
堂屋中只剩二人,拓跋驍見她表情沉寂,似悶悶不樂,大掌撫上她柔軟的側臉,「你想我去救?」
姜從珚抬起眼睫看他,眸中水波盈盈,欲言又止。
「你說吧,我想聽你最真實的想法。」
過了許久,她終於低低開口,「梁國朝廷腐敗,梁帝聽信讒言昏庸無能,這樣的國家我本也沒有多少感情,可是,匈奴殘暴,一旦城池被攻破,受苦的都是普通百姓,還有涼州……」
如果她什麼都做不了,她或許只會為此悲嘆,可現在,她明明有機會勸拓跋驍,什麼都不做的話良心又十分難安。
那是活生生的、幾十萬、幾百萬的性命。
拓跋驍聽罷,將她攬到自己懷裡,沒再說什麼,只是碧眸中閃過沉思。
陳絛被打發出來後,仔細回憶剛才見面的細節,拓跋驍顯然不想救梁國,但公主呢?
他又命手下去打聽姜從珚在鮮卑地位如何,拓跋驍對她有幾分寵愛。
一轉眼,又看到王庭中有許多中原樣式的土屋,對了,剛才去見拓跋驍也是在一個院子裡而不是胡人常用的帳篷,這是公主不習慣草原特意為她建的?
下面的人很快就回來了,陳絛聽到他們帶回來的消息,臉上終於露出一個笑。
拓跋驍只有公主一個妻,且十分寵愛她,這就夠了。
一條路走不通,他就走另一條。
第二天,陳絛單獨求見了姜從珚。
見了禮,他呈上一份帛書,「公主當初捨身為國嫁與漠北王,陛下十分掛念公主,特命臣攜來書信問候。」
「只怕不只是問候吧。」姜從珚淡淡地說。
陳絛見她態度平淡,也不惱,反抬起衣袖擦擦眼角,作出一副悲狀,「公主冰雪聰明,實不相瞞,臣是來求公主救梁國的。」
姜從珚靜靜看著他。
「大梁如今危在旦夕,唯有請漠北王出兵方可解此難,太祖當年創業如何艱難,公主系出梁國皇室,太祖之後,如何忍心大梁江山傾覆?」
「聽聞漠北王甚是看重公主,只要公主肯出言相勸,就能扶梁國於危亡,救黎民於水火,此乃大義,天下百姓都會銘記公主的恩德。」
姜從珚聽他竟還提到太祖,冷了臉,雪白的臉上泛出幾分冰冷的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