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後突然鑽出一個小孩,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孩的脊椎向右後極度彎折,整個上半身呈「C」形,側臉幾乎貼在自己臀部,像一條蜷曲的蛇。
他姿勢怪異地向她磕著頭,喉嚨里擠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像是不會說話,眼睛裡滿是恐懼和哀求,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在地面砸出一點一點的暗痕。
曲然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
女人的眼角淤青,縫合痕跡清晰可見,像是被人硬生生換上了羊的眼睛。而她裙擺下露出的腿雖然正常,卻細得過分,像是缺乏血肉的骨架。
雖然和幻境中的怪物不一樣,但這兩個人看上去也不正常。
曲然心裡不適,握刀的手卻遲遲沒有動作,只是輕微顫了顫。
女人的脖頸瞬間破了道口子,鮮血順流而下。
她身體猛然一僵,連顫抖都了停滯了,如羊一般冷漠失焦的方瞳里,竟瀰漫起肉眼可見的絕望。
她身後的小孩更是向前膝行了幾步,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砰——砰——砰」,沒幾下,粗糙的石子便磨破了皮,血絲滲了出來。
手中的刀仿佛變重了。
看過祝玖的夢境檔案,曲然對於會碰到拼接人早有了心理準備,關於怎麼處理他們,內心也有過設想。但當真實地看到這些人毫無反抗力地跪在她的眼前,如同被放倒在案板上的獵物,連掙扎都十分微弱,只能無助地祈求一條生路——
她的內心動搖了。
——「我只知道我活的好好的,沒有妨礙到任何人。」
——「我既然活到現在,就證明天道是允許我存在的!」
——「你有什麼資格來制裁我?」
曲然的指尖發緊。
她死死盯著眼前的小孩,試圖說服自己:他身上沒有拼接的痕跡,只是有些畸形。而女人,也不過是眼睛不正常罷了,遠不到張義那種程度。
始作俑者才是最該死的,至於這些人……
掙扎片刻,她吐出口氣,將刀收了回來。
「你們把我的同伴綁去哪了?」曲然移開目光,不再去看跪在地上的女人和小孩。
余光中,女人微微一顫,隨即感激地朝她磕頭,額頭重重地撞在地上。
曲然腳步一動,避開了。
女人扶著地面站起,卻猛地一晃,幾乎要倒下。她的腿太細了,像是沒有力量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和碩大的肚子。小孩自己也站得艱難,但還是踉蹌著扶住女人。
曲然不忍地皺著眉。
女人四下張望,鼻翼微微抽動,在空氣中嗅了嗅,然後小心翼翼地指向一個方向,討好地看著她。
想到這兩人可能知道幕後黑手的位置,曲然壓下心中的不適,沒有自己貿然行動,而是揚
了揚下巴,示意她們帶路。
先找到宋曜和祝玖,再一起去找幕後黑手。
曲然暗自磨了磨牙,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將那人碎屍萬段了。
女人和小孩互相攙扶著,步履蹣跚地向前走去。
曲然跟在後面,望著兩人搖搖欲墜的身影,捏緊刀柄,難受地仰天長嘆。
她突然覺得,內心有什麼一直篤定地、堅不可摧的東西,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女子和小孩沒走多遠就停下了腳步,茫然地看著前方,隨後不知所措地回頭看了看曲然。
曲然皺起眉,快步上前,頭燈的光柱穿透黑暗,將眼前的景象映入眼底。
心猛地一沉。
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曾從這裡碾壓而過,以摧枯拉朽之勢清出了一條道路。
巨大的樹木被攔腰折斷,斷口處的木屑凌亂地散落一地,土地深深塌陷,最深處足有半米,裂痕蔓延至看不見的黑暗中。一叢月季被徹底碾入泥土,原本艷麗的花朵被壓得粉碎,花瓣四散飄零,沾染著塵埃和血跡,悽慘無比。
空氣中有微弱的血腥味,曲然心一跳,循著氣味一路找過去,只發現一顆孤零零的鹿頭,隨意地陷在泥土裡,鹿角猙獰,血跡斑斑。
沒有宋曜和祝玖的身影。
她蹲下,手指輕輕拂過地面的壓痕,痕跡蜿蜒曲折,有點像……
蛇?
腦中突然閃過剛下天坑時巨大的蛇蛻,曲然心底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