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煙蘿到嘴的直白問話,便不知為何緩了下去,情不自禁開始琢磨,這少年剛醒來便如此過激,想必之前的遭遇格外可怕,才會驚懼之下只想逃跑。
他們相遇之時,仿佛也是他成功逃出生天的時候,這人都自顧不暇了,竟然還能提醒自己逃走。
時煙蘿內心的疑慮又消失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感激。
她的命,不也是他拼死換來的,不然真落到那群人手裡,她估計也逃不脫被煉蠱的命運。
想想都毛骨悚然。
「你……你別害怕,這裡是時府,你已經逃出來了,不會有人再拿你去……做壞事。」她忍不住安慰道,不敢說出煉蠱兩個字,生怕再次刺激到了他,這心裡被激起的同情,又何止一星半點兒呢。
少年聽了她的話,渾身一震,那翕張發著抖的薄唇比紙還白,好似正極力克制害怕,拼著命逼迫自己鎮定。
時煙蘿看見,他小心翼翼偷眼覷她,幾番確認過後,忽然更加驚惶了。
他聲音有些發顫說。
「主子,是江火罪該萬死,江火不該逃跑,主子對我這麼好,煉蠱都想用最好的蠱蟲,種在體內來栽培我,是我……不識抬舉了……」
他的害怕顯而易見,讓時煙蘿不知如何安撫才好,手下的腕骨瘦得驚人,細細感受只覺得硌人。
也許是這孱弱的少年救過她,也許是同情心作祟,時煙蘿莫名紅了眼圈,她聽見他話里的意思,極盡的卑微求饒,將煉蠱這種陰詭可怕的事情,都當成一種恩賜。
她嗓音發澀道:「你別怕,你真的逃出來了,沒有人再來傷害你,我是時煙蘿,玉國的寧樂郡主,你現在在永州時府,你……安全了,江火。」
少女的嗓音輕柔低緩,好似帶著什麼特殊的力量,讓那頭兀自驚恐的少年終於鎮定下來。
他抬起那細眼,一再確認周圍的環境後,急促的呼吸平緩許多,可緊接著是令人揪心的輕咳,慘白慘白的臉,兩顴泛起病態的鮮紅,像被揉爛後破碎的罌粟花。
「原來如此,江火以為主子用了易容蠱,多謝……郡主的好心。」少年垂眸說。
閣樓內燃著炭盆,原本關得嚴實的窗戶,被少年方才的激烈舉動給破開一些,外面倏忽盪進來陣風,又熄滅了幾盞油燈。
佩兒觀察了許久,心裡頭覺得這少年的確可憐,又無害又弱小,不過她雖然也滅了些警惕,可仍舊不敢放鬆。
她看時煙蘿已全然放鬆了警惕,滿心滿眼都是關切,忍不住開口低聲道:「既如此,你能說說,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嗎?」
江火眸光晦暗了瞬間,低低道:「我也不知,我好不容易尋了契機,自人籠里逃出來,也不知逃了多久,主子的人一直跟著我……」
時煙蘿見他斷斷續續說著,得知他的確來自苗疆,自幼被所謂的主子收留,家中親人無幾,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苦苦掙扎著,被當做活人煉蠱的養料,這才求來了一線生機。
也就是說,這少年如今孤立無援,若是回苗疆,他必定逃不過被再次抓回去的命運,那主子既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他下場不會多好。
若是自己讓他在時府外,只怕也是很懸,永州本就局勢有些混亂,阿爹是因時家的習俗,這才帶著她和阿娘特意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