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
時煙蘿聽見他低喃道,語氣溫軟,帶著許許多多的抱怨,像極了他撕咬避子草時,那種刻意表現的虛弱無助,祈求她施捨一點點的憐憫。
她不禁想起離開苗疆之際,他突然嘔出來的一口血,那隱疾也不知痊癒沒有,此刻雖比從前明朗許多,可神色卻愈發陰沉了。
「這花若是真苦,何必要吃它呢?使者不該自苦才是。」時煙蘿小聲道,嘗試把話撕開個小口,還要介懷著後面的宮人,以防他們聽出個端倪來。
江火眉眼閃動一下,腳步微挪,唇邊仍舊帶著微末的花汁,輕聲細語道:「郡主說得輕巧,可世上許多事情,都是萬般不由人的,就比如食花一項,我不嘗一嘗,怎知她會讓我這般糾葛?」
「嘗過後,使者歡喜了?」她追問,末尾又壓低了嗓音,生怕傳出去。
「沒嘗夠,這苦味也好,甜味也罷,總要徹徹底底挼在手裡,再寸寸撕開,毒死我,我也樂意。」
「現在,還不夠。」
他含笑說,眼波仿佛含水,眉宇漾開一絲貪婪。
時煙蘿聽出他的話外音來,不自覺垂下眸子,避開那熱切的目光,囁嚅說:「使者既然嘗了,該知曉,這花自有它來去的道理,自枝頭肆意摘下,把玩在手裡,和著花汁咽入腹中去,最終還是落了空,不如讓它好端端開在原處,彼此還能留個念想。」
「我看上的花,要脫離我去,開在離我千里之外的別處,那念想留著有何用?」江火看著她說,視線鎖定,目光里矍鑠,熱烈得逼人。
時煙蘿最受不了他這樣強勢,說的話自私得像個不懂事的孩子,渾然不講道理,不通情面,要人拿最狠的心腸扎他。
她眉心擰了起來,盯著他說:「既如此,使者何必放任那花開了兩年,看來使者也懂鬆弛有道,用上手段了?」
話一落地,他的臉色驟變,神情就陰鷙許多,初夏的大天白日裡,知了都熱得一陣陣開始聒噪,可周遭無端就冷了下來。
跟著後面的宮人打了個哆嗦,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看著那秀麗的身影,心如擂鼓,不敢上前打探。
時煙蘿極少這樣刺人,此刻竟也沒有看他,不用抬頭就知道,他是個怎樣沉厲的面容。
她今日所遇一波三折,大多都是不順心的事情,又被他暗地裡威脅,自然沒有好心情去熨帖他。
也不可能再如在苗疆一般,順從聽他擺弄,便索性一刺到底。
「如使者所見,兩年過去,那花回了園子,過得很好。」
「不需要你強行採摘。」她冷硬著心腸說,實在不願意再被迫和家人分離。
御花園內蟬鳴一片,花香伴隨著蝴蝶飛舞,恍惚間有喜鵲自林間啁啾,一派的燕語鶯啼。
可江火的神情卻好似冰凍,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掌心裡,指尖中,那點花汁早已乾涸,好似爛在手上的淚珠。
那女子分明是溫婉的模樣,可眼角眉梢都是冷意,餘光掃也不掃過來,一個不經意的眼睫眨動,卻激起他心裡千層的浪潮。
他原來並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