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也離開不了這裡了。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歷練的殘酷，只是一個錯誤的判斷，他的友人可能長眠於此地，就連他自己，大概也會死在這裡。
我看著對面修士那失魂落魄的神情，滿是茫然無措，像是被雨水打濕的小狗那樣徘徊不定，毫無邏輯地聯想到了前世的……我自己。
人總是會犯很多錯的。
我自己也犯過很多錯，在之前，舟家、母親、舟微漪，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幫我解決掉我的過錯，所以我毫無察覺。直到他們徹底離開，我也被迫開始，一個人面對那些我犯下的過錯為止。
在某個冬日雨夜，我看著積蓄在腳下的一個個坑窪水面，看到那些水底倒映出來的，我失魂落魄的神情。
只有我一個人。
而現在，我看到另一個人在我面前露出這樣悔恨的神色的時候，簡直好像重新窺見了那個懦弱的自己。我狠狠皺起了眉，在心中嘲諷他的膽怯、天真、不知死活的愚蠢。然後充滿厭倦地開口。
「一半。」
「……？」失明修士有些茫然地抬起了頭，視線在半空中依舊捕捉不到焦點。
我慢條斯理地開口，「你們手上一半的資源，買你們的命。」
我是不屑於做趁人之危爭奪死人資源的事，不過收一下我應有的報酬也是很正常的——除非我變成了一個傻子，不然不可能做毫無利益收穫的事。
我又不是什麼好人。
失明修士的眉頭又擰了起來。
他有些氣悶，又覺得有些怪異。這人真是古怪，一開始全給他，他又不要。現在卻又想要，但只要一半。
並且說的這樣直白，修士間上不得台面的交易，都被他擺到明面上。
雖然警惕，但他現在也沒有什麼拒絕的權利，只能冷冷「看」了對方一眼。
原本是想各取出一半資源的，但他的手碰到好友的儲物囊上，瞬間就想起了之前這人的嘲諷，臉上一下有些發燙，縮回了手，將自己身上的修煉資源、除去留下了丹田內的本命法寶之外，都一氣扔了過去，有些羞憤地道，「我手上的資源和我朋友的差不多。我的都給你，可以了吧？」
我很懶散地掃了一眼，也沒多在意，總不能去搜對方的身看他有沒有藏東西——揮袖間，將那些零零散散的資源都收起來了。
失明修士說是眼盲，但還是能看清眼前模糊的色塊，再加之修士的五感靈敏，並不是全靠眼睛識物，他當然能意識到眼前的人拿了物資，卻沒有離開。
一時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他甚至暗暗咬牙，心道要是這人背信棄義——明明想要殺了他們，卻還故意用那種話來愚弄他們、給他們希望。他就算是死，也要自爆內丹，拖著對方一起死。
體內的內丹微微顫動著，好像也察覺到什麼一般，給予主人回應。一時間運轉在體內的真元都變得更加充裕起來，似某種不安預兆。
但緊接著，落在身上的卻並非疾風驟雨的攻擊，而是一陣非常柔和的、難以用言語來描述的舒服的觸感。
他緊繃的身體在這種情況下獲得了難得的撫慰，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卸下防備。像是大漠中乾渴的旅人一樣，無比渴望地追尋著落在口中的甘霖——他尚且清醒著，還能克制住身體本能地對這種舒適感的反應。身邊還昏迷的友人，卻是第一時間發出了一聲，好似是讚嘆的、舒服的喘.息聲。
失明修士：「……」
太丟人了！
他狠狠地咬住了牙，不肯泄露出一絲聲音來。
我在施展術法的過程中，倒是還有閒心看一眼眼前人的反應。
看到那眼盲的修士，英俊的面容都顯得有幾分猙獰了，額頭上浮起青筋，冷汗直流。那死死咬著的牙齒當中，甚至淌出一點鮮紅來，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
我：「？」
這人對醫靈術過敏？
我思索著，想到收來的那些「診金」，還是很有道德地換了一個更柔和的醫靈術法。
木系的靈氣過於濃郁，幾乎已經形成了肉眼可見的綠色小光點，一個個圓滾滾地滾動著，扎進了修士的身體內部。飛快地滲入進他的筋脈當中，消融著那些積苛之毒。
看著他還是滿臉抵抗的神情，我都略微遲疑了。
這是我第一次將醫靈術用在別人的身上——事以密成。我在練習的過程中有注意保持，連貼身侍衛都不知情，所以也只在自己身上實驗過。得出尚可的結論。
這次歷練的過程也可以說明。
雖然是第一次對他人使用，但術法的效用，不應該差這麼多才對。
其中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光是自己思索也沒用，我開口詢問了一下對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