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我也並不遲疑,很是直接了當地道:「我不想成親。」
母親臉上的笑意,略微淡了淡。
她神色很平靜地望著我,那雙與我有幾分相像的寂靜黑眸中沒有其他任何情緒。以往的我,總是很畏懼母親對我露出這樣的神情來——像是我令她失望了。
又像是我只是寄託她某種感情的一種物品,當不夠令她滿意時,總是要被拋棄,換成嶄新的、合意的才行。
心臟被輕輕蟄了一下,這感覺自然也算不上有多令人舒適。但除此之外,卻也沒有更多感觸了。
連我自己都有幾分驚奇此時的冷靜——簡直像是憑空生出的冷血,從第三視角冷眼旁觀一般,再無之前的執念。
我看著母親,又重複了一句:「我不願意成親。」
母親那微妙的冷漠情緒淡去,她望著我,似有幾分若有所思。依舊笑著對我道:「阿慈,那是你還不了解你未來的夫君是誰——」
「母親不會害你。」
「那是上降最顯赫的世家,自然也是最好的、最適合你的夫君人選。大道孤寂,母親怎忍你一人獨行?你要有個道侶,母親倒也放心得下了。」
我沒將後面那一番循循善誘聽進心裡,只是聽到母親的話,忽覺幾分不妙。
「……上降,難不成是容家?」
母親矜持地點了點頭。
我:「……」
我又試探地問:「……容長公子,容初弦?」
母親對我似乎還挺了解容初弦此事,顯得十分滿意。她同樣點了點頭道:「自然是容長公子,你可聽過他在修真界的名聲?是年輕一代中最為強悍的劍修。何況,除去他們容家的繼承人,又還有誰配得上我的阿慈?」
「。」
我和容初弦這孽緣算是撇不清了。
我記得我原本想的,是這一世不會再招惹容初弦了,卻偏偏不知為何,總擋在他的姻緣之路上。先前秘境當中,為了自保騙他的藉口,此時仿佛要一語成讖一般。
頭有些暈。
——很難分辨清楚,我這是被這些事端給繞暈的,還是先前壓抑的病氣又在此時冒出了頭,實在昏頭轉向。
但不管如何,我都沒打算應承下來。抿了抿唇,正準備拒絕之際,母親忽然握住了我的手:「阿慈,你可知曉——原本你的父親,是想讓那個野種去和容家聯姻的?」
「是母親為你考慮,才強奪過這樁好姻緣。我道你已愛慕容家嫡長子許久,正好借這個時機結兩姓之好,不失為一樁佳話。你的根骨修為也不差,還是舟家未來的繼承人,何人能越得過你去?」
她握著我的手,不知不覺間,有些太過用力,指尖陷入我的皮膚當中,按得有些疼。母親死死盯著我,一字一句道:「阿慈,你不能讓母親失望。你若是不成親,難不成——」
我心中亂的厲害,總覺得這一幕恍然熟悉。不知不覺,我竟又走上了前世的老路。
前世舟微漪要和容初弦定親,我橫插一腳,言我愛慕於容家長子,所以破壞了這一出天定的姻緣。讓舟微漪備受父親責備和容家的怪罪,而我在事後悄然隱身,雖有幾分心有餘悸,舟微漪未曾將此事告知過任何人。
這一次,我倒是沒出面破壞,卻不知怎麼生出差錯,由母親口中說出了我的「愛慕」,硬生生將這樁親事給搶來了。好像我怎麼也繞不過這一出般——
我的神色忽然間,微微一怔,又一次憶起從前。
前世……我是怎麼想出這麼個「好法子」的?
似乎是有人在我耳邊提了兩句那話本里的故事,讓我記上了心。
其實我去搶舟微漪的「好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說是嫉妒心作祟也不假。只是先前行事都隱晦一些,搏的也是廣交好友的「賢名」,傳出去也沒什麼。
這算是第一次,我將自己也給「搭了上去」——畢竟弟弟愛慕兄長的定親之人,難道是什麼好名聲?
那時我只希望能破壞舟微漪的一切,絕不願意讓他順意好過,所以什麼也顧不得了。若是這事傳出去,只怕也很讓人笑話。
我不怕被人笑話。
自然,舟微漪什麼也沒說,於是我安然無恙,毫無代價。
只是現在想來……
這一切自然都是我做的。我也不會遷怒旁人——畢竟我並非受人逼迫。是我心甘情願如此。
只是我此時看著母親,忽然間開口問她。
「母親,你到底是想與我配這世間最好的『如意郎君』。」
「還是想,不管怎麼樣,都絕不能讓舟微漪好過,讓他和容家有所來往?」
「——那我的意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