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目紗壓下去的睫羽,略微顫動了一下。
我又一次開口——
「讓我自己待一會。」
說完這句話,其實我又想到裴解意成為人魔的「執念」。這個要求對於他而言,似乎有些強魔所難,就聽見在略微寂靜之後,裴解意有些許喑啞的聲音,「……好。」
他離開了。
我略有幾分怔怔。
妖血顯化的後遺症雖然消退不少,但身體卻依舊疲憊,心緒也在衝擊之後心煩氣躁不已。
這種心理上的疲憊直接反饋到了身體上,我竟也顧不得摘下縛目之物,就著更換過後的乾淨被褥,合著貼身褻衣睡去。
浮浮沉沉,不知日夜。
但其實也並未正經歇下多久,我便迷濛間醒來,感覺到有人似乎踏入房中,又緩緩走近床榻,佇立在一旁。
意識還未徹底清醒,我只依靠本能,下意識詢問,「裴……」
不是裴解意。
在感受到拂面的一層冷意,以及似梅花冷香時,我驟然清醒過來,來人絕不是裴解意。
我來到他洞府中這些時日,從未見過其他人,衣食住行皆不假手於人——裴解意恐怕也不會讓其他人,在這種時刻擅入我房中。
只怕來人是不請自來,而在妖淵當中出現的人,難道會是善類?
來尋仇、爭權的也說不定。
還未徹底睜開眼,我手中已凝聚一道術法,化成利器,凌厲破風而出——
手被按住了。
「舟多慈。」
他準確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是受你兄長託付,」他開口,「來救你之人。」
——!!
我這下是徹底清醒了。
*
舟小公子於舟府失蹤一事,是封鎖等級最高的隱秘。但不論是舟家、容家……乃至後面才知曉的宋家,幾乎都傾巢而出,全力搜尋,卻依舊未曾找尋到一點蹤跡。
這樣一來,事態便極為嚴重了。
西淵、上降、南楚三大世家聯手,卻仍不能達成所願之事少之又少,甚至理論上,是絕不應該出現之事才對。
事關的還是舟小公子的安全,最為核心一事。
將整個修真界都掀了個天翻地覆之後,終於能確定幕後黑手並非修真界之人,於是將目標鎖定在了……魔界之上。
魔界雖然令諸多修士聞風喪膽,但對於舟、容、宋幾家的大能而言,卻並不是不能觸及的地方。只是相比於修真界而言,他們所能延伸的根系太少,所以搜尋起來的難度太大——其實難度大也不是問題,而是太慢了。
他們等得及,現在下落不明的舟小公子,又如何等得及。
舟微漪回到了登仙宗,求見師尊。
劍道天才、修真鬼才。舟微漪從踏入修真界起,便是一帆風順,如同天道之子,絕無波折。
他從沒有在修行之路上碰到過難題,這卻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太弱了。
太過於無力。
才會看著阿慈被生生劫掠走,卻無處追尋,尋不到他。
阿慈從未經歷過這樣險惡之事,縱使魂燈未滅,能確定性命無妨。但他一個人,會受到什麼樣的傷害、又會不會害怕——
這些事。無法細想。
他會發瘋的。
但哪怕刻意躲避,只用密不透風的搜尋來代替每一刻的思考,只一天天、一日日下去……
折磨更深,一顆心被劃得血肉淋漓。
所以即便舟微漪在踏入修真正途以來,從未求過旁人什麼事,他也還是踏入了也渡仙尊的主殿當中,雙手合於身前,深深彎腰行禮,不敢有一絲不及之處。
「師尊。」
舟微漪自認為聲音平穩,但旁人所聽,卻微有幾分顫音,「求您救救我的弟弟,舟家小公子。」
「……救救阿慈。」
也渡幾乎沒什麼猶豫,便同意了。
倒不止是因為他的親傳弟子向他開口,另一個原因卻是——
在舟微漪離開之後,也渡看向被自己收著的那封信,垂下眼,幾乎有些出神。
字跡雋永有力,是報平安的信。被反覆折過幾次,所以摺痕中間的墨跡幾乎有幾分淡了。
……怪不得還沒回來。
也渡想,怎麼之前沒人通知他?
舟多慈也是他的弟子。
窺測天命,當有反噬。但對於也渡的境界而言,這種反噬幾乎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了,所以他很快推算到了舟多慈所在之地。
妖淵。
也渡微微皺眉。
至於另一個與舟多慈命數相連的存在——也渡的神色更為森寒。
人魔?
是人魔綁走了他。
舟多慈為何會惹上這種麻煩的存在。
這世上沒有也渡到不了地方,但有些地方他前去的話,會相當棘手……妖淵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