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多慈。」
我也覺得如今氛圍,實在很古怪。也渡喊我的聲音,像是壓著點什麼情緒,周身都似浮動著一觸即燃的引線一般。略收了心,十分端正地喚他:「也渡仙君。」
也渡:「……」
也渡便一下子和被什麼擊中般,停在了那裡。
沉寂半晌,在我已經忍不住想要開口表達「您要是無事,我就先回去了」的時候。我見也渡渾身都似往外冒著冷氣般,垂首開口,「我曾經說過。你不喜歡,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我:「。」
來了,還是來了!
我聽也渡這話,分明是要開始翻舊帳了。因為過於尷尬,被我壓在最底處的記憶又重新浮現。我正不知如何自處,又聽也渡那冷淡聲音傳來,其中情緒無喜無怒,不好辨別:「可是,這次是你主動來見我的。」
我訕訕:好,倒是成了我的錯。
不過的確也算是我的錯,早知當初面對王老,還是該果決一些拒絕的,別反拖後腿。
想是這麼想,我絕不可能如此承認。面色淡然,很高風亮節:「為修真界之劫,才不得不前來叨擾。還望也渡仙君暫且寬宏大量,不記私怨。」
「私怨?」他一怔,聲音驟然低了下去,「我們之間便只剩私怨?」
不然呢?你就長著一張很會記仇的臉啊,還恰好有著能報仇的能力——雖然嚴格來說,該是我記恨你才對。
不過現在不管從我身處你的地盤內,最好小心謹慎些來看;還是從我肩負著「說客」之職,不宜起爭端來看,我都不好繼續在這方面爭上風了。我靜了靜,思考了一下現在到底說什麼話,才能讓這位難纏的仙君滿意。
可惜我實在沒什麼謹小慎微的經驗,思來想去,覺得這位仙君前面說的那些話,無非就是想顯示他已和我斷交,不必再提相逢之事,他也不想再見到我。
我卻偏偏不知好歹,還要主動來到他面前。
雖然我自覺「無辜」,要不是王老開口,我只會考慮登仙宗的其他大能,也撬不到他這裡來。但既然做已經做了,解釋也無益,只能儘量彌補了。
我緩緩開口:「這次的確是意外,望也渡仙君海涵。接下來不論情勢如何,我絕不會再來煩擾仙君了。日後即便有意外,也一定主動迴避。」
我儼然覺得算很忍讓了,要知上一個有如此待遇,恨不得死生不復相見的,還是上輩子的舟微漪。但那都是舟微漪主動避開我,我沒有見著他要「逃」的道理。
誠意擺出來,行動上當然也要符合承諾一些。我的視野下意識落在門外,唯獨此時顯出一些迫不及待,「弟子謹記於心,這便告退了。」
只我方才轉身,甚至還沒踏出一步,便被猛地握住了手腕——
那隻冰涼、骨節寬闊的手掌一下子貼著衣袖,緊握住了我的一截手腕。拽的嚴嚴實實,而後傳來也渡的聲音:「別走!」
那觸感的確刺激的我一激靈,第一反應是也渡還是動手了!不過很快意識到,一名大乘、接近渡劫的修士,當然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動手」,且我還毫髮無損。
所以意識到也渡好像只是單純地握住我後,我神色就更有幾分詫異了。
不走,難道是還要和我辯道不成?
沒等我想出對方的目的,我感受到也渡總算鬆開了手,那仿佛要沁進皮肉里的涼意終於離開。只是我要收回手時,又意料之外地察覺到了拉扯感。原來是也渡還捏著我的袖子。
我微微擰眉,有些錯愕:「……」
這畫面實在有些難以想像。
「你誤會了。」也渡的聲音,有幾分急促,還含帶著一絲難以辨別的晦澀情緒,「我沒有不喜歡你的『主動』。」
「我的意思是,」也渡喉結滾動著,「我很高興、很高興,你能來主動見我。我還以為——」
「……」
?
我現在,簡直比之前還要混亂了。在我看來,這也不像是也渡正常情況下對我說的話,簡直像是某種示好一般。
還有「以為」,他以為什麼?
氛圍似乎變得格外詭異、黏稠起來,我實在不很擅長於應對這種斬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偏偏此時又無法脫身,也渡緊緊拽著我的袖子,讓我簡直恨不得斷袖逃生——阻止我這種衝動的是我意識到就算真這麼做了也不見得逃得掉,於是理智堪堪回歸。
「也渡仙君。」我略微咬著牙,聲音像是硬生生擠出來的,「還請自重。」
也渡的手好像下意識用了些力氣,若不是我這身衣袍材質特殊,算作護身法器之一,恐怕此時確是要被他撕裂了。
反應過來,也渡眼底掠過一絲無措,很快又被更兇猛蔓延上來的情緒淹沒了,湛藍眼眸里仿佛被風雪凝結,只剩下一層化不開的冰印。倒是更符合他往日給人的印象了,顯出幾分仙君威儀來。
那隻手鬆開了。
我深知時機自然得把握恰當才好,悶不做聲便要離開,卻聽見也渡忽然道:「你的一切要求,我都可以滿足。」
「——自然,也包括公布魔氣真相一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