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應該那麼粗暴地決定對方的生死,像是凡間的酷吏那樣草菅人命。
在這種腦海思緒像被攪和成一團漿糊的情況下,場面微妙地維持平衡。他們看著舟小公子一步步地向前走去,直到抵達了陣法的邊緣處。
「……」
仙刀在我手中發出了類似於警告的震顫,那金鳴之聲甚至到了有幾分刺耳的地步。我沒什麼表情地、很隨意地呼嚕了一下刀柄,和撫摸了一下仰起的狗頭似的。這其實並沒有起到什麼實質性的安撫作用,至少仙器的刀身仍然鬧騰得厲害,像是迫不及待地想將對面的怪物刺個對穿,但這不妨礙我能和眼前的「人」心平氣和地對話。
「不要那麼喊我。」我面無表情地開口,注視著從血海中走出來的女人。因為我的接近,「她」整個人都靠在了陣法結界上,陣法似乎並沒有攻擊「她」,只是耳邊傳來了細微的、像是肉被烤焦的燒灼之聲。
她微微低頭,對著我露出擴得更大的笑容:「我的阿慈——」
「不要模仿我的母親。」
我又平靜地複述了一次,「我很想知道你的來歷和目的,以及你身上為什麼會有她的氣息。這是你唯一,還能繼續站在這裡的原因,不要試圖進行拙劣的欺騙……那對我而言更像是在挑釁。」
她緊緊趴在了結界上,突然間,毫無預兆地尖嘯起來:「你不認我了嗎?你不要我這個母親了嗎?阿慈、阿慈!你不聽話了!你……」
她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
「你不是看過那封信了嗎?那是我寫的啊!!是我寫的,我給你的!上面寫滿了——」
我的瞳孔再一次輕微收縮了一下。眼前的「人」、或者說更類似於「魔物」的存在,為什麼會知道母親傳給我的密信。
相貌的不同其實很難蒙蔽於修士的感官,但她們的氣息太過於類似,才讓我產生了難得的躊躇。而眼前人尖嘯出的信息更顯示出了她與母親之間超乎預料的聯繫——不論是哪種方面的聯繫,似乎比我想像的更加深刻。
有什麼訊息貫穿進入腦海當中,像是尖利的閃電那樣刺痛著某一部分,我的臉色在那瞬間也變得冷淡得可怕,像是從山巔捲起的一場暴風雪,居高臨下地淹沒了對方。
哪怕是刻骨的美貌,也無法遮掩住此時凜冽可怕的殺意。
我沒有用刀,用的是我自己慣用的劍法。
在那瞬間,幻形成無數柄的劍真實地貫穿了對方。
萬劍穿心般。
好在所濺射出的濃黑的黏稠物質,的的確確說明了對方的身份就是一隻魔物……一隻特別的、在擬人上格外擅長的魔物。
「她」仍然在試圖蠱惑些什麼,縱使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但是殘破的唇部依舊在開合,像想說些什麼。
我已經認定「她」對我而言,已經毫無可獲得情報的價值,準備轉身離開,但那張殘破的面容還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讓我的目光在上面短暫地停留了幾秒鐘。
不長。
但剛剛好讓我聽見了她在說什麼。
[上面寫滿了……]
[快逃。]
[快逃、快逃、快逃、不要留在——]
那張面孔徹底被抿滅了,我站在原地,一時沒有動靜。
……
醫修們特製的、燃燒著草藥香氣的手爐被遞到了我的手中。不論是安神蘊智的靈草的香氣,還是恰到好處的熨燙溫度都能讓人放鬆一些。耳旁傳來關切的詢問聲,我抬眼望向身旁的小將領,搖了搖頭:「我沒事。」
我站起身,斜搭在身上的軟裘滑落下來,修長身段在明珠光源的映照下甚至顯得有幾分過分清瘦孱弱了。
「您需要休息。」小將領用比起以往更加恭敬且急迫的聲音說,「您今日的真元消耗還很……」
那話語幾乎可以說是從左耳進右耳出了,只我聲音很輕地「唔」了一聲,讓我看上去像是在認真考量著對方說的話那樣。含糊地回應過了後,我望著身旁的小將領,毫無預兆地開口:「我想……先讓大軍離開這裡。」
真正說出來後,我反而顯得輕鬆了一些。
「——換個駐紮地。」
我很堅定,緩慢地開口。
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總之,不是受到那個詭異的怪物最後發出的聲音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