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同我說嗎?」
葛呈似乎有點不敢置信,「你是在和我說?」
「是的,葛先生,」吳橋擺起一副商業化的微笑重複:「請問仲有乜嘢可以幫到您呢?」
……幫?
怪人,怪事。
「何遠。」早就死掉,連聲帶都沒有了的葛呈顫抖著吐了個名字出來,「我、我仲想再見一面遠仔……剩下的,唯一的心愿。」
何遠。
這個好容易被忘記的名字,吳橋驟然想起葛女士說的,不能叫呢個撲街衰仔來葬禮弔唁。
吳橋還想再問,可腦中突然響起「啪」的一聲。
霎時間再次天旋地轉,吳橋面色難看,像是猛地吃了一記重拳般吐出口濁氣來,再次跌坐在地上。
天目時間結束了,很短,左右不超過五分鐘。
「他能走嗎?」
吳橋覺得胸口有些噁心,不知道是不是開天眼的副作用,他撐著額頭問許師憲,「我是說,葛呈現在還可以離開殮房附近嗎?」
許師憲沒答,只搖了搖頭。
不行,那就是只能叫這個「何遠」過來。
可是點樣去找佢?找到了,佢又願唔願意嚟?麻煩啊,都是未知數。
「再開一次,」吳橋皺著眉從地上爬起來道:「唔該許哥,再來一次,剛才發愣浪費太多時間,這次我保證一秒進入狀態。」
「不行,你撐不住。」許師憲拒絕道。
體力弱過貴妃雞的吳老闆還想掙扎,「我可以的,再試一次,快點。」
「不行。」意思是沒得商量。
這要怎麼辦?他根本連這個「何遠」究竟是何許人也都還沒問出來,豈不是白來一趟!
可是見許師憲沒有半點讓步的堅決態度,吳橋也偃旗息鼓,收了叫他再拔劍出來的心思。
還有誰?還有誰能識到這位何生?
這麼想著,吳橋突然靈光一閃,打了個響指有了眉目。
對哦,踏破鐵鞋無覓處,遠在天邊近在前,程燦啊。
燦哥說得嘛,和這位葛生是大學時候嘅friend,那想必也對他死後還要念念不忘之人有幾分了解吧?
吳橋這麼想著,收拾了東西拉起許師憲就準備返半島酒店,離開時卻被公眾殮房的工作人員攔下,給了張單子通知他們葛生的遺體已經開始出現腐敗,請儘早聯絡殯儀館辦事火化。
這也是意料中事,吳老闆只能寄希望於那位叫李敘的遺體妝師真有通天的本事,能夠將雪了一月有餘的遺體重新整理回生前模樣。
終於輾轉著又找回程老闆的公司,吳橋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就問:「燦哥,你認不認識一個叫何遠的,他在香港嗎?」
「嗯……」程燦神情複雜想了想,「認識是認識,但他還在不在香港,這個我不好說。」
吳橋追問:「他是哪位啊?同葛生有乜關係?有沒有前情提要能說,很關鍵。」
「說來話長……」程燦揉了揉太陽穴。
「長話短說,大佬。」吳橋打火點了支煙,跑到窗戶邊吞雲吐霧地抽,「撿重點的講就行,然後,點樣可以搵到呢個人?」
「嗯……一定要說的話,」程燦頓了頓,也跑到窗邊同他並排點起支煙話道:「其實這個何遠才算是我嘅friend啦,葛呈是何遠的朋友……」
「朋友,定系男朋友嘅啫?」
吳橋朝著窗外吐了口氣問:「關係不太一般吧?佢啲。」
「你都猜得到啦,」程燦一笑道:「咁多年數還要死要活的,弄不明佢啲究竟在愛什麼東西,死去又活來,有意思?」
有意思嗎?吳橋其實都好想知道,愛人究竟有沒有意義。
某個哲學家說,人類的愛其實是一種徒勞。
彼此有好感的人們,卻各不相干地按自己的命運生活著。在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著屬於自己,不可為他者所理解的命運。
愛太渺小,既無法跨越生死,也無法堪破命運。
所以吳橋其實從來都沒試過要竭力地去愛,他只接受命運之浪推來的東西,然後接住他們,對他們好。
自打一出生,命運推給他了一雙感情甚篤的父母以及程燦這個好友,吳橋接住了,並且給予他們自己所能給出的百分之一百的愛。
後來,命運又推來了陳姜、Kevin,已經已經離職了的許多的合作夥伴,吳橋也愛他們,給予他們自己所能給出的百分之一百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