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去?」
卓雲流眨了眨眼,他一直都是辦公室吉祥物來的,這種與逝者親屬相談的工作,他去能做什麼?
可吳橋也沒多解釋,拿起車鑰匙又放下,這個點平海路車太多,也沒處停,於是他說:「還是地鐵去吧。」
「好」,許師憲點了點頭,「我和你一起去。」
這下卓雲流更是不明所以,但他又沒那個膽子質疑許天師的決定,於是只能轉頭問吳橋:「先生,這麼興師動眾?」
吳橋白他一眼,「你看我們單位還剩下幾個?」
掰指頭數一數,也是能用的都用上了。
卓雲流嘆口氣,他倒無甚上進心,最好錢多事少,至於升職加薪,大可不必。
「走吧」,許師憲把外套遞給吳橋。
他說著抬手看了眼時間,腕錶是吳橋新買給他的,機械錶,雖說不怎麼昂貴,但很漂亮。
一行三人來到杭市人民醫院的時候,撥電話給親屬,卻沒人接聽。
重症監護科只允許在規定時間內限制人數入內探視,所以平日一般都大門緊閉。
吳老闆站在門外,甚至依稀能聽見談話室內的爭吵聲。
終於又過了十幾分鐘,都被NICU的護理人員趕了出來。
「家屬可以先平復一下心情再好好協商,既然暫時還沒有得到一個能夠認可的結果,那我們醫護人員還是會盡所能治療患兒的。」
護士說完微微頷首就關了大門,吳橋上前說明來意,餘光瞥了眼年輕男人,蹲坐在監護室門口的地上,只是喘息和流淚。
哭有什麼用?吳橋嘆氣,可是生與死之事,叫人怎麼止得了哭?
此刻真是眾生平等,除了流眼淚,根本別無他法。
「您好,我是明天殯儀公司的經紀人吳橋,我們在對接城北和城南近郊的幾處墓園後,總共有以下幾個符合需求,同時性價比較高的選擇。」
他說著翻開文件夾里陳姜一早整理好的資料,遞給也偷偷抹眼淚的大伯和大娘,應該是男子的父母。
吳橋小聲地提醒了句:「按照之前兩位與我司業務員敲定的喪儀方案,還請親屬儘快下決定,節哀。」
「好」,王大伯清了清嗓子說,「小吳啊,準備停靈三日就下葬吧,今天之前,我們會讓囡囡安心的走。」
「我不能……」男人流著淚顫抖地說:「我怎麼能,我怎麼能簽那種字?治療啊!她還有呼吸,她小小的心臟還在跳動啊!我怎麼能奪走她的生命?我怎麼能親手送她去死呢?不救她……我怎麼甘心?我怎麼甘心啊!」
那其實是ECMO的呼吸和跳動。
但吳橋不能說這話,醫院通知家屬考慮放棄治療,一定是孩子病情已經無法達到脫機指標,或者出現腦死亡等症狀。
「是詛咒,對不對?」
男人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拽著卓雲流問:「你是道士,對不對?我知道,你能救我的孩子,你能救小玥的對不對?你能救她的,對不對?!」
小玥、珍寶……大概是他和妻子帶著滿腔的愛意為那個孩子取的名字,還沒來得及告訴任何人。
卓雲流被他一撲,倒不似往常般一驚一乍,雖未言語,手卻已經扶住了男人,「節哀。」
「王先生」,吳橋也伸手攙他,「能救孩子命的是醫生,但您的妻子,趙青女士的喪儀還需要您來操持。」
聽到妻子的名字,王序仿佛突然回過神一樣問,「爸、媽呢?」
他問趙女士的父母,王大伯也有些哽咽,「在殯儀館,陪陪小青。」
一瞬間,吳橋很明顯感覺到王先生的身體軟了下來,很重,爛泥一樣,他和卓雲流兩個人都快要扶不住這具仍有脈搏和呼吸的軀體。
他的妻子,他還沒來得及再多陪陪妻子一點點冷掉、從柔軟變到僵硬的遺體,還沒為妻子守靈,還沒好好地送小青走……
可是、可是,王序掙扎著甩開吳橋和卓道長,還想要往NICU里去,可只是靠著門,然後又一點點地掉下眼淚。
如果理性地來說,當然是現在就放棄治療最好。
產婦子癇導致缺氧,新生兒呼吸心跳驟停後引發了不可逆的腦損傷,氣管插管與體外循環也對各臟器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響,重症科醫生幾天的搶救也並無任何起色。
放棄,對孩子,對大人都是解脫。
可這話沒法說給孩子的父親,這時卓雲流蹲了下來拍拍王先生的肩膀說,「靈羊道觀火居道士卓雲流,我同你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