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仕元吹亮火摺子,點燃篝火。
很特殊的火焰,不是常見的橘紅或者明黃。
它是彩色的,跳動的火舌一層層包裹著不同的斑斕色彩,於是他們的眼中也印了五光十色的斑。
江棄言就那麼凝望著他先生的眼睛,凝望了好久。
那些色彩太夢幻了,以至於江棄言總有些不真實的感觸。
看太久了,蒲聽松到底是沒辦法忽視他的目光,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提醒般對他說,「吃飯。」
就是這一瞬,江棄言覺得他先生在發光。
不,不是覺得,他先生就是在發光。
天空中飄來雪一樣的飛絮,落在先生的頭髮上,閃閃發亮。
是純白的,是最潔淨的光暈。
於是他端著碗,卻忘了該怎麼吃飯,滿心裡只有描摹出的如仙美景。
不知道怎樣形容,不是第一次這樣注視先生了,可那時候有太多太多雜念干擾,從未有一次,是單為先生的容顏痴迷。
先生的眉毛很長,帶著細細的尾尖兒,像是狐狸的尾巴。
眉毛的顏色並不深,是淡淡的江南煙雨的感覺。
雖然他沒有真的見過,但他覺得,這眉毛應當能與那青磚白瓦灰牆很好地融合成一副水墨畫。
淺灰色的眉毛,柔化了先生的臉,過深的眼尾,讓先生的目光總是那樣專注又溫和。
一錯神的時候,就會認錯了目光,以為是用情至深。
那是一雙什麼眼睛呢?是丹鳳眼嗎?因為它的眼尾又長又深,像是鳳凰尾羽。
可,又不太像。
是桃花眼嗎?可那瞳孔里流轉的桃花,似乎是因為先生本來就有的柔情,他見過那雙眼眸不含桃花的樣子,冰冷冷的如一汪黑漆漆的深譚,令人望而生畏。
先生的眼睛,天生是很冷的,只不過因為先生總笑,所以才有了桃花眼的錯覺。
那不是桃花眼,不是丹鳳眼,也不像狐狸眼,狐狸的眼尾會上吊,看人的時候總有些散漫的不屑,可先生的眼尾是下垂的,帶著一點點悲憫。
很莫名的,江棄言想,那應當是松的眼。
他曾經見過松樹的眼睛,就在被砍斷的傷口處,那裡血淋淋地凹陷下去,於是眼眸就格外深邃。
只有松的眼睛,會有那麼多道痕,那是歲月在它身上刻下的烙印。
對,就是這樣啊,江棄言目不轉睛盯著蒲聽松的眼睛,世人多單眼皮或者雙眼皮,如他便是雙眼皮。
可先生與他們不同,先生是三眼皮。
眼睛忽然被一隻微涼的大手蓋住,「好了,不許看了。」
發燙的眼皮接觸到這點涼意,其實是很舒服的,下意識就想多挽留一會。
可那隻手卻不停留,只是屈指彈了彈他的腦門,「有那麼好看嗎?飯都顧不上吃了?」
他眼睜睜看著那隻手又一次離開,平白無故的,心底竟生了一絲不滿。
為什麼……總是這麼急。
就是不肯多留一會……
先生放縱他的接觸,卻又不肯施予更多。
總是這樣一觸即分,總是這樣在某個度上卡著永遠不上不下。
總是……在剛剛消解一點燥熱的時候,又勾起更多的火。
每當他以為先生要跟他親近的時候,就能感受到先生在跟他保持距離。
可當他跟先生保持距離後,先生又招手勾引他親近。
這麼下去……會瘋掉的……
蘇仕元在一旁看得直搖頭。
他活了一大把歲數了,自詡從未有看走眼的時候。
這小太子怕是已經深陷其中,非蒲聽松不可了。
就是不知道蒲聽松對這小太子究竟有幾分真心?
要說這世上有誰連他蘇仕元都看不懂,那便只有蒲聽鬆了。
蘇仕元拿起長一點的公筷,給兩人一人夾了一筷子菜,「吃啊,快趁熱吃,這些菜蘇某本就種得不多,上次兩個小賊溜進來還糟蹋了不少……」
說到這裡,蘇仕元意味深長看了蒲聽松一眼。
蒲聽松只當作沒看見。
不用想,這一定是秦時知干出來的畜生事。
蘇仕元倒也沒打算追究,他早已下了新種,新種都結過好幾輪菜了。
他不過是隨口一提,把小太子的魂叫回來罷了。
江棄言果然回神,臉上起了一層可疑的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