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欣憂緩緩扭頭,看向聲音來處。
他才發現自己的幻覺還在,那個二維小熊還在自己的桌子上孜孜不倦地騎車。
隨後這個小熊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武欣憂聽到了歡快的音樂聲,像是風鈴碰撞一般,那是一團團彩色的雲在下糖果雨,糖果雨們碰撞著墜落,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五彩斑斕,不屬於現實世界。
小熊的車擦著他騎過,揮舞的彩帶覆蓋在了他的眼睛上,隨著小熊的拉扯,彩帶的圖案在武欣憂眼前只剩下殘影,最後彩帶消失,他眼前的景象也跟電影的鏡頭切換似的,變成了飄滿彩帶的馬戲團。
小熊在騎車,黑豹在跳圈,沒有臉的魔術師從自己的帽子裡抓出了一隻灰色兔子。
孔雀在開屏,烏鴉在站杆上啊啊亂叫,蜜蜂們嗡嗡嗡。
有人吹了一聲口哨。
小丑模樣的人拽著恍惚的武欣憂的胳膊,把他拽到了一片空地:「這裡這裡!」
小丑指了指地上用紅色膠帶粘出來的叉,這是舞台用來輔助定位的,接下來武欣憂要在這裡表演。
小丑掏出棉花糖一樣的腮紅,輕輕在武欣憂的雙頰上拍了拍,隨後讓武欣憂背上了一把玩具槍。
武欣憂稀里糊塗地端著槍開始了邁步。
他身旁畫著樹和花草的紙殼不斷後退。
他似乎在前進。
可武欣憂低頭一看,他還站在那個定位的紅叉上,他在原地踏步,而風景的倒退只是因為有人在拉扯背景板。
「一二一!」
「抬頭挺胸!」
「一二一!」
武欣憂不斷地原地踏步,不斷原地踏步,他快哭出來了,可他就是走不出這個紅叉。
忽然,武欣憂踩空。
他的視線落向地面,隨後又是一片黑。
一片黑過後,他聽到有人喊——「武欣憂!跳!」
哦,是那個讓他跳圈的怪人。
可這次黑暗之後卻不是水族館。
這裡是大海。
武欣憂變回了本體的海豚,他和無數海豚待在一起,他們不斷地躍出海面又落下。
太陽的光映照在海面上,大海像是一顆巨大的,被切割得格外完美的寶石。
每一個波浪的切面都映照出恆星的火彩。
武欣憂隨著海豚們一起高高躍起,水漸漸划過他光滑的身軀,最後他又落入水中。
他們在追逐一些什麼呢?
武欣憂不明白。
漸漸的,他身邊的海豚好像越來越少,直到只剩下他一個。
他不斷地躍起又落下。
「武欣憂,跳。」又是那個人。
武欣憂抬頭,那個人出現在了前方。
這次他看清了對方的臉,那不是個男人,祂只是沒有第二性徵。
那是個……恢宏的人,用恢宏去形容一個個體似乎格外奇怪,可武欣憂找不到更確切的詞了。
那個人的臉武欣憂很熟悉,像是他的媽媽,爸爸,老師,曾經愛慕過的每一個人,曾經交往過的每一個朋友,他所有寄予厚望的學生,還有他自己。
人?
不,那更像是蒼庸描述過的神祇。
祂的雙手捧上了太陽的邊緣,太陽邊緣泛起一線彩虹光,隨後太陽中間的光亮漸漸變得不那麼刺眼。
太陽變成了祂手中的圈。
祂的身形似乎也變小了。
之所以說是似乎,那是因為這裡只有天和海,再沒有第二個參照物,祂像個很遠又很高大的神祇,也像個與他一步之遙的馴獸員。
「武欣憂,跳。」
武欣憂聽到自己說。
他有預感,這即將是他最後一次躍起,他要跳過那個圈,儘管最後的結局都是死亡。
武欣憂賣力衝鋒,一躍而起。
他看到因為離心力而飛離自己身上的水珠,它們很亮很亮,像是這個世界上最通透的玻璃,那裡面有光在輕轉。
武欣憂欣喜地望著那個圈。
可舉著圈的人卻鬆手了。
那人的雙手緩緩捂住了自己的面龐,祂的臉再度變得模糊不清。
祂聳動肩膀,似乎在哭泣。
哭什麼呢?自己不是已經起跳了嗎?
武欣憂看向那個圈。
那個圈也不再是圈,它變回了太陽。
那是一個距離行星一億多公里的星體,它的溫度落在武欣憂身上,像一個輕柔的擁抱。
引誘著武欣憂去追逐,追逐這個創造了生命,無比狂暴絢爛的星體。
武欣憂想要跳上去,哪怕被燒成灰燼。
可死亡的引力牽引著他墜落。
這一躍,靠近了它多少呢?
【人的意志力是很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