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項平生開口問的,反而是最簡單的,幾乎是肯定的語氣說:「那天晚上,不是我在做夢,而是真的對不對。」
徐淑敏應激地搖頭,否認。「怎麼會是真的,本來就是你在做夢!」
聽完回答之後,項平生陷入沉默當中,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
他的身形開始搖晃,最後同樣在地上坐下,好半天才艱澀開口:「我並沒有說,是哪天晚上。」
那是一個混亂的晚上,項平生連失雙親,底下還有弟弟妹妹需要撫養。
而那時的他還沒下場科考,在外人眼裡不過是名聲好聽一點的花架子,不少人在看笑話,他得要將項家撐起來。
送走所有客人之後,他喝了些酒,中途已經回到徐家的小妹過來了。
將徐淑敏送回徐家,是當時項平生為數不多覺得慶幸的事。現在的項家已經提供不了她太多的助力,對於性格原本就有些軟弱的徐淑敏來說,回到徐家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他心裡還有些擔心,問她,「在徐家怎麼樣,有沒有受欺負?」
少女靦腆地點點頭,眼裡卻沒有多少高興的意思,紅著眼眶細聲地說:「還好。」
她倏得笑出來,那雙好看的雙眸在燭光下泛著細碎的光,同樣端起一杯酒,「哥哥,算我敬你一杯。」
項平生動作遲鈍一瞬,接過她的酒杯一飲而盡。
喝到最後,他的意識都有些恍惚,能感覺到少女軟軟地貼上來摟著他的脖子,冰涼的液體滲入脖頸中。他本能地攬著她的腰,想問問:「怎麼了,是不是又受欺負了?」
他的印象中,這個妹妹膽子太小,他是真的擔心她回到徐家受欺負之後忍氣吞聲。
後來的一切就很混亂,他卻隱約記得小姑娘在床榻上紅了眼眶,明明很難過卻毅然決然地抱了上來,如同小時候那邊,生澀而又輕聲地,叫他「哥哥……」
項平生不是沒懷疑過當晚的真假,但是所有的痕跡都被抹去,徐淑敏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他轉而覺得只是自己的夢境,又難以接受,對自己妹妹的……隱秘而又下流的心思。
後來聽說她定親、成婚,同夫君琴瑟和鳴、兩廂恩愛,他就更不覺得那混亂的一夜是真的。
前塵往事席捲而來,項平生說不清是震驚、憤怒、難堪還是其他。她怎麼敢有這麼大的膽子,瞞著所有人做出這樣的事情?
可對上徐淑敏紅腫的雙眼時,所有的質問又說不出口。
她像小時候那樣,扯了扯他衣袖的一角,眼淚無聲地落下。「初初,真的是江仲望的親生女兒。」
江家謀反一案已經塵埃落定,江新月已經躲過一劫。再生起波瀾的話,她又會被推上風口浪尖,承受身世所帶來的所有非議。連帶著項平生、徐家都會被拉出來討論,在錦繡的人生上落下一滴惹眼的墨點。
「項平生。」徐淑敏頭一次去叫他的名字她應該是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眼裡是濃重到化不開的悲傷,「她只能是江仲望的女兒。」
這座土地廟已經荒廢很久,門上糊的窗紙已經落得七七八八。
皎潔的月光從破敗的窗戶中透進來,恰恰停在他們一尺以外的地方不得前進半步。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項平生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女子,萬千的話在喉嚨間翻滾著,最後說了一聲「好」。
「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
裴延年就站在寺廟前的台階上,被涼風這麼一吹,大腦清醒些,開始思考項大人同自己岳母的關係。
到底有沒有那麼一點兒東西呢?
他的視線掃過下方被綁得嚴嚴實實的江仲望,在觸及到江仲望那雙凹陷下去的眼睛時,突然就停住了。
項平生偏瘦,氣質沉穩,做了多年知府身上多了上位者篤定從容的氣度。江仲望往前就是個富貴閒人,天庭飽滿,儒雅風流又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輕佻。
他之前從來沒有將兩個人聯繫在一起,可東躲西藏這麼多日,江仲望急速瘦了下來,眼睛的形狀居然同項大人有九分相似,就連身身形也相差無幾。
在夜裡這麼看過去,像到很容易眼花的程度。
裴延年 ,就聽見身後的門被打開,項平生從屋內走了出來。
他只穿著中衣,此刻身形顯得更為消瘦。走下台階,他看向地上倒著的江仲望,問道:「準備怎麼處理?」
裴延年看了一眼半掩著的寺廟大門,想了想說:「暫時沒想好,您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