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思須臾,元提只恨自己書讀得還是太少,怎比得了那些真正博古通今的人。若是在外面的平陽城也就罷了,她還能去問問私塾的先生們,現下卻只能靠自己來回想。
「清兒,到底該怎樣找你啊……」指尖輕輕撫過那畫紙,姑娘忍不住喃喃出聲,目光緊盯著那畫作上每一個女子的身影,試圖從中看出周清的模樣,可惜畫中人是畫中人,無人能給予半點回應。
到最後,已經幾天幾夜未合眼的她是在盯著畫睡著的,連睡覺時都保持著原本的姿勢,未敢壓在畫紙上,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待被金蟾抓起來去做工時一身骨頭都恨不得散了架。而這長生櫃坊的伙食看似與人間相似,吃到她這個大活人嘴裡就變得味同嚼蠟。元提艱難地咽下自己這兩天的第一頓飯,又將畫卷仔細鎖在房內,這才安心去做工。好在這長生櫃坊的灑掃不算難做,她拖著疲累的身子清理了幾層樓之後,便只需拄著掃帚站在門邊等著清理客人帶進的浮灰。
這不看不知道,看得久了,當過市吏的元提就有些不懂了,畢竟平陽城也有櫃坊,做的也是代客保管錢財和貴重之物的生意,可是不僅會收取櫃租,而且櫃坊還兼做質庫,從中賺利。但這鬼市的櫃坊卻好像不為賺錢而開,有客人來存東西,夥計們會先審定這東西的價值,越是稀奇的寶物、存得越久便越不收錢,相反,若是有人帶著幾箱子金銀珠寶過來,夥計們連看都不看,便會使喚錢櫃鬼們將東西拖到地下去,甚至都不會存在五樓的庫房裡。
元提的目光跟著那些半身高的錢櫃鬼滿屋子飄來飄去,沒一會兒便有人看出了她在好奇,好心地在旁說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想這櫃坊怎麼做的是賠本生意?」
熟悉的聲音和語氣,扭頭一看,果然是這櫃坊里最清閒的游光。
「這裡是鬼市,與我的平陽城不同,賠不賠本或許不是我能看得出的。」她倒也能想明白。
「確實,而且你沒留意到的事情還有許多。」游光點點頭,「就好比你的工錢。」
這話說得元提一愣,須臾才反應過來自己打從應徵起就不知道在此地做工的工錢是什麼。
這也怪不得她,其實及至此刻她都對此地不甚了解,冒險留下也不過是為了尋找好友,又不是真心應徵的。
但她不關心這些「身外之物」,游光卻替她關心,「無論你是出於什麼目的留在這裡,這長生櫃坊也不是叫人做白工的地方,每月月底都會付你工錢,夠你在這鬼市揮霍一番。」
說罷,又指向門外的長街,告訴她鬼市大得很,一點也不遜於人間的東市西市。
可惜元提才吃過這鬼市的飯菜,心道這地方的東西可不是她這個大活人能消受的。
但游光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歪著腦袋與她對視一眼,笑道,「成日在這櫃坊里做工,你還未去過真正的好地方呢。」
「就是。」捧著東西經過他們二人旁邊的申陽候也笑眯眯接了一句,「我來了鬼市之後便不再想人間了。」
元提敏銳的留意到這話的意思,忽然靈機一動,看似不經意地問起大家難道都在人間生活過,她年歲不大,比起這裡的夥計們更是閱歷尚淺,看上去確實帶著幾分懵懂無知,所以也無人懷疑這話里有什麼陷阱。
幾人之中只有金蟾未在人間生活過,而瘦腰郎君和藍道婆似乎正是因為在人間生活的那段經歷才互相譏諷,誰也不願多提,到最後竟是申陽候感念起曾經,「那時連年戰亂,我記得馮星就是兩軍交戰時失去了生身父母……」
馮星是誰?元提心中才冒出這個疑問,那邊的十八姨已經開了口,「往事何必再提,都是千年前的事了。」
千年!元提心下一震,未料到自己就這麼誤打誤撞打聽出個有用的線索來。她強忍下心中激動,正想打探下去的時候,申陽候又開了口,「我在人間生活這麼多年,也少見當年的慘烈。那時大梁與成漢大戰,單是喬瀧關一戰便死了多少人,後來魏將軍病故,成漢反撲,又是屠城坑殺,那時的人間可真是屍橫遍野啊……」
原來是大梁與成漢那時!元提懸著的心不甘願地放了下來,因為她對這段歷史還是隱約記得的,畢竟正是這兩國之間的鬥爭使得後來中原內亂,直到……
直到什麼時候來著!
「直到有一大國一統中原,國號滄泱。」她終於記起了自己在平陽城陪周清念書時聽過的一段歷史。
這句喃喃自語也只有站在旁邊的游光聽到了,但他並未好奇她在說什麼,反而在她恍然憶起這事時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元提眼尖地瞥見了他這個神情,兩人對視一眼,看著他眼底隱隱透出的笑意,她心下瞭然,知道這人還是有意幫她的,於是在閉店後故意走在最後,問他自己的猜測是不是對的。
那褚師為蓮到底是不是滄泱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