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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濟堂戴上口罩,套上膠皮手套,開始清理回收物。

畫室里很多被丟棄的吸水布和吸水海綿,他只選了其中兩塊八九新的吸水布。

吸水布加入清潔劑搓洗一番,很快在沖洗下恢復原本白淨的顏色,之後擰乾,放在外面晾衣籃上。

接著是被丟棄的宣紙,既有適合畫工筆的熟宣,也有適合畫寫意的生宣,它們被分作兩堆。這其中大部分是全新的,也有小半邊角沾了顏料,有瑕,加起來一百八十七張。

他將它們壓平整,分開卷好,放在畫箱最下面一層。

此外還有筆洗、筆擱、調色盤,江濟堂翻出幾件同樣白瓷質地的筆洗、筆擱和調色盤擺放在一起。

有這樣一套就足夠了。

洗乾淨擦好的白瓷三件套放在第二層,又放上淘來的墨塊和圓硯。

墨是油煙墨,常用來作畫,而這塊圓硯帶蓋,且硯池較深,可多存墨,同樣適合作畫。

雜物他只留下一套,但毛筆全部留下來,一共十六支,羊毫、狼毫、兼毫,可用於多種類型的作畫,同樣八九新。

洗乾淨擦乾的筆用筆簾卷好放在白瓷畫具旁邊。

這樣一層一層一件一件擺列整齊,看著也很舒服。

從接單開始,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三十八分鐘。

他起身去廚房,將泡過的米放在白瓷小蠱中,再取一小塊瘦肉剁成肉沫,和米放在一起,開啟熬粥模式,接著回到陽台,將之前留下的來自某老師的顏料分裝盒拿出來。

顏料分裝盒裡碼放著三十六色的固體顏料,但顏料基本用盡,只剩下分裝格子。

這些下面貼著磁吸片的分裝格子被取出來,快速刷洗乾淨放在客廳的小型消毒櫃裡消毒烘乾。

他則回到陽台,將同系列的顏料殘管拿出來按著顏色分開。

水彩和國畫顏料都可以凝成固體,使用時蘸水,所以預算不足還可以買分裝。江濟堂從浴室拿來牙膏擠壓器擠壓顏料殘管。

分裝格是可以裝2ml顏料的大格,差不多裝下從幾根殘管里擠出來的顏料。但也有幾個只裝了一半,怎麼看怎麼格格不入。

「算了,就這樣吧。」江濟堂強迫自己收回視線,不去管那高低起伏的顏料格子。

裝好顏料的鐵盒子放在畫箱第一層,再放上半乾的吸水布,最後蓋上蓋子,上鎖,提起把手。

全部東西準備完畢。

但他依舊沒有交任務。

蠱里的粥快要熬好,上面的粥油咕咚冒泡,他便取了根青菜,切碎撒進去,再蓋上蓋子,同時開了另一個小灶煮雞蛋。

終於,粥熬好了,撒上鹽和蔥花就能出爐,而雞蛋也煮好,白白胖胖冒著熱氣。

「塑料盒是外賣送的,連著袋子和勺子都不到一毛。米是本地米,一塊六一斤,肉糜不足半兩,且是下午撿漏的低價後臀肉,十四塊五一斤。這碗粥論材料成本不足一塊,雞蛋是最小的,還是飼料蛋,最多五毛。這樣一份食物不足一塊六。」

江濟堂自顧自算完這筆帳,才把裝好的粥和雞蛋放在畫箱上:「交單。」

眼前場景變幻,伴隨著一陣白霧。

他和他手裡的東西出現在一處早就廢棄的破廟前。

一束斜陽穿過破漏低矮的屋檐,輕輕披在他身上。破廟角落那蜷縮著身體的孩子艱難地眯開眼,朝著光亮處看來。

「請在三十分鐘內完成交易。」氣泡框適時彈出。

「你是誰?」

落在紙面上只有『挨了打』三個字,出現在現實中卻是發了高燒的傷痛。牆角的孩子連氣息都是微弱的,風中殘燭般晃動,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

「咳咳咳,你是誰?」見人影不動,角落的孩子發出可憐又虛弱的咳嗽聲。

江濟堂緩步走來,半蹲下,他將畫箱擺到他旁邊,拿出白粥和雞蛋,又將頭上閃著『放牛郎』三個字的男孩扶起,讓他靠著柱子坐著。

「我是你八文錢雇來的。」他一邊說一邊劃著名白粥散熱。

放牛郎並不信,但他沒有力氣拒絕這個陌生人的擺弄,就連餵到嘴邊有些燙的粳米粥都無法拒絕。他已經餓了兩天。

知道他擅自逃離染料坊,阿爹和阿娘將他趕到鎮上,要他跪在東家後院,他們原諒他了,他才能回去。

染料坊這樣的龐然大物,是農家漢惹不起的,可他含著恨,跪不下去,最後一瘸一拐走到破廟,而後便開始發熱。

他已經沒有家,身邊只有攢下的八文錢。

「好漢,等我死了,您幫我鋪一層草蓆吧。八文錢在我內兜里。」他的眼淚都燒乾了,喉嚨也燒啞了,或許快死掉。

「死不了,張嘴。」

他不由自主張開嘴,濃稠的粥油像春雨落在貧瘠的土地上。

白粥的氣味太香了,似乎還有肉香。他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做了這種美夢,居然能在死前吃一回捨不得吃的精米和肉。

放牛郎難過得想哭,白米這麼好吃,肉這麼好吃,他真捨不得死。

這個夢能做得更長久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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