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回之頓住,半晌,才道:「知道。」
沈知晦聲音有些艱難:「我和尊主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新身體……」
「是我,」殷回之轉過身打斷了他,「對嗎?」
沈知晦表情有一瞬空白。
殷回之居然知道。
他簡直像看瘋子般看著殷回之,難以置信地說:「你知道還——」
殷回之輕輕道:「我當然知道他不喜歡我。」
修無情道的人怎麼會輕易喜歡上別人。
他像是在告訴沈知晦,又像是喃喃自語:「但是沈知晦,除了喜歡之外,他什麼都給過我了,只是一副身體……」
「只是一副身體……」他扯出一抹近乎偏執的笑,「能換他活下去,沒什麼不划算的。」
沈知晦心想,真是瘋了。
雀愛上了為自己庇護風雨的鷹,自願獻祭翅羽。
沈知晦無法理解他的想法,於是沉默地後退了一步,不再說話。
殷回之朝他淺淺翹起唇角,這次多了些真心:「沈知晦,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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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無垠的荒漠。
毒辣的烈日炙烤著砂礫,仿佛能將任何不屬於漠洲的生物烤乾。
然而,比沙丘大了數倍的天魔蛛已經洞穴口和那個來自南方的少年耗了半月有餘。
儘管有靈力護體,那兩片漂亮的唇也變得有些乾燥起皮。
天魔蛛是漠洲最毒的物種,從觸角上的絨毛到沾過它們唾液的巢穴,都有劇毒,任何避毒丹都無法化解這種古怪的毒性。
無論普通人還是修士,皮膚接觸即斃命,然後淪為天魔蛛的食物。
但這東西體內卻藏著一顆與其他部位屬性截然相反的內丹。
天魔蛛的內丹,對魔修和修士來說,都是天生的最佳補物,無論內化還是佩在身上,都能鞏固修為,還能最大程度地抑制走火入魔帶來的元神反噬。
因此這東西在乾陰鬼域貴得嚇人,且被禁止向修真界走私。
謝凌作為域主,當然不用買,每頭的人都會供些上來。只是受限於上供者的實力,貢品的品質都很一般,對謝凌這個境界的魔修已經起不到作用了。
而眼前這隻天魔蛛,雌雄同體,體積巨大,既是整個天魔蛛族的蛛王,也是蛛後,活了不說上萬年,也有幾千年。
與這東西對峙期間,殷回之已經殺了不知道多少被召喚來的天魔蛛。
價值萬金的天魔蛛屍體和內丹零零散散鋪了一地,他卻看都不看。
只要最好的。
又磨了半月,眼見著族群幾乎被屠乾淨,天魔蛛王終於按捺不住,從巢穴中彈射而出,鋪天蓋地朝殷回之吐出一團毒絲。
殷回之等候它多時了。
毒絲的腐蝕性是最強的,殷回之沒敢直接拿冰魄去切,而是不斷閃避,將它徹底激怒,從洞穴中引了出來。
三日苦戰,天魔蛛王被殷回之一劍絞去頭顱。
等毒液噴淨,他才上前剖出了內丹,用靈力拭乾,小心翼翼捧起來,裝進儲物戒。
死去的蛛王腹部一陣異動,然後被什麼從里撕裂開,一堆還未消化的人骨爭先恐後涌了出來。
一個僅有巴掌大小的、縮小版的天魔蛛從裡面鑽了出來,看了殷回之一眼,然後飛快消失在了荒漠中。
殷回之並未理會,烈陽晃得他有點頭暈,他眯著眼睛發了會呆,然後蹲下,從凌亂屍海中撿起了一顆內丹。
給那個蠢瞎子的。
又撿起一顆。
給沈知晦。
又撿起一顆。
……給巧色。
謝凌喜歡跟巧色下棋。
隨著第三顆攥進手中,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真的甘心嗎?」
「為什麼偏偏是你?他一點也不在乎你的死活……一個出現不過半年的孌寵,也能輕易取代你的位置。」
殷回之瞳孔隱隱充斥血色,再次出現了短暫的耳鳴。
嘴唇卻還在蠢蠢欲動——那聲音竟是從他自己口中發出的。
半晌,他閉上眼睛,低聲自言自語:「只是因為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了。」
又喃喃:「他只是不懂,不要怪他……」
「我不會後悔自己做的任何一個決定。」
「是嗎?」
「可是你不怕,他從頭至尾都在……」
「不可能。」
頭隱隱作痛,殷回之抱怨煩人的心魔:「不要吵我了,我還有事沒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