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空蕩蕩的硯台,囑咐謝凌:「你坐著別動。」
文殿丞不在,所以磨墨也要盟主親力親為。
他起身走到置物架邊,打開墨盒,正要拿一條新墨,一隻手卻先一步越過,將墨取了出來。
謝凌低頭親了一下他的耳尖,道:「我來弄,不用你付月俸。」
殷回之本想說不用他做,他在旁邊別亂跑就好,聞言一頓,抬眼看著他,改口:「你要是好意思要,我也可以給你開。」
謝凌笑道:「這麼說的話,那我可真要開口討了。」
「可以,」殷回之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攤開,淡淡道,「以前我跟沈知晦在乾陰宮給你做了那麼多年事,勞煩域主先結一下。」
「啊,」謝凌眨眨眼,「身無分文,只能賣身了。」
……
殷回之攤開文書,旁邊青年難得沒鬧他,安靜地替他研墨遞筆,偶爾會替他撈一下滑落的頭髮。
感官漸漸和記憶中的場景重疊。
很多年前,在那個飄溢著濃郁安神香的溫暖宮殿裡,似乎也是這樣。
謝凌坐著漫不經心地聽下屬述職,而他站在謝凌身側,安靜地替謝凌打下手,似乎很專心,其實餘光從未離開過那張含笑又薄情的臉。
只是現在兩人的位置姿勢換了一遭。
殷回之頓了一下,忍不住停筆,輕輕抬頭。
卻不期然撞上謝凌的目光。
謝凌挑眉:「心不靜啊,仙尊。」
「沒有,你別鬧我。」殷回之重新低頭,垂眸繼續寫字。
還是有很多不一樣。
他用餘光追隨了那麼多年的人,如今站在他的身邊,目光終於永遠落在了他身上。
這些旁人看來駭人的工作量對殷回之來說其實不算什麼,以往這樣的情況,他只要在這靜靜坐兩天兩夜就能解決。
之所以清楚地知道是兩天兩夜,是因為文殿丞還沒修煉到能不眠不休的程度,到點他就會讓人下值。
他並未在意過具體是幾個時辰,有很長一段日子,時間於他都沒有什麼意義。
但也許是身邊多了一盞燈、一個人的緣故,漫漫長夜忽然變得有了溫度,時間也有了實感。
每隔一個時辰,謝凌便會替他揉揉手,按按太陽穴,還會攬過他低頭親一下他的眼睛。
堆積的文牘終於只剩下一小疊,天色也從明到暗,又從夜色沉沉到泛起淺淺白茫。
謝凌從殷回之手裡接過蓋了盟主親印的文牘,和其餘的一起整理整齊,然後抽出殷回之手裡的筆,放到一邊。
他捏捏殷回之的臉:「歇一會兒。」
殷回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道:「沒多少了。」
他們過於了解彼此,在很多時候,言語上的詢問和回答其實都已經預設了對方的反應,又因為經歷性格的差異,這種心知肚明並不會讓交互變得無趣,反而有一種微妙的博弈感。
「好像是,」謝凌撥了撥那疊文書,點頭表示完贊同,話音一轉,「但是再有一會兒,這裡的文官應該都要回來上值了。」
他回憶了一下,判斷:「你的那位殿丞貌似有一堆要在申時之前處理完的事務,而且你在這裡,他一定不敢失期。」
明明殿內只有他們二人,謝凌卻還要故意壓低聲音問:「卿卿,他什麼時辰上值?」
殷回之抿了一下嘴唇:「……辰時。」
謝凌點頭:「那還有一個多時辰。」
殷回之的指尖微蜷,謝凌放好筆後幾乎是貼著他坐下的,這會一隻手臂已經攔在了他腰前,顯然沒打算放他繼續。
問來問去,更不可能是真在關心文殿丞的上下班時間。
他側首,被預謀已久的謝凌低頭咬住了嘴唇。
殷回之下意識繃緊腰腹,被預判他動作的謝凌用掌心固穩,帶著涼意的齒輕輕碾他的下唇,伴隨謝凌含糊散漫的哄:「……親完再批。」
殷回之的眼睫輕輕地眨動了一下。
有時他其實會恍惚迷茫,謝凌這樣的舉動究竟是因為他們同為一人,還是因為情難自禁。
但這些念頭很快就溺在了彼此呼吸的交錯糾纏中,他不知什麼時候被謝凌抱到了腿上,雙手也忍不住勾住了謝凌的脖子。
「砰——」
門口屏風後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栽倒在地,伴隨著手腳慌亂刨地的動靜。
「……」
殷回之推開謝凌,輕輕喘了幾口氣,閉了閉眼將氣息調勻,才轉頭看向屏風後,平聲問:「是誰?」
他當然知道是誰,但對方顯然被嚇得不輕,再被直接點名不知道會不會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