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取過御醫手中的藥,將半瓶止血藥盡數倒在他的傷口上。
秋慕白疼的臉色慘白,一邊的御醫瞠目結舌,默默地縮了縮脖子,他們看著都疼,陛下何苦要受這樣的罪?
明歌重手重腳地給他包紮了傷口,見秋慕白疼的額頭都滲出冷汗來,硬是一聲沒吭,這原本不算嚴重的傷勢被她這麼一包紮,反而加重,她斂眉,起身去淨手。
秋慕白重新換上乾淨的常服,緩了半晌才緩過神來,讓內官去準備晚膳,低聲說道:「時辰不早了,今日便在承明殿用膳吧。」
明歌正要拒絕,便聽他說道:「朕這裡的晚膳比毓秀宮的好吃。」
昨夜他讓謝書在殿外跪了一夜,謝書此人很是怕死,沒等他動怒,便真真假假的全招了,譬如明歌想要他死,明歌想找風眠洲的下落,問謝書,不如來問他。
明歌身子一僵,淡淡說道:「好。」
秋慕白微喜,緊皺的眉頭鬆開,露出這些天的第一個笑容。其實他一直渴望能像風眠洲那樣,與她一起吃飯喝茶,一起聊天逛夜市,這裡尋常的事情就連蕭繚都能做到,唯獨他做不到。
宮人很快就上了晚膳,都是清淡滋補的膳食。
燭台上的燭火又新換了一批。
明歌沒有什麼食慾,但是秋慕白食慾很好,破天荒地喝了一大碗參湯和粥,他知道明歌對他的忍耐度極低,用膳時一言不發,等用完膳食,漱了口,吩咐人上茶,這才切入正題。
「謝書說,你此番來盛京,是為了找風眠洲,明歌,要想找人,何必捨近求遠,為何不來找朕?」秋慕白鳳眼幽暗地看著她,神情是一派的高深莫測。
那些新換的蠟燭有些熏眼睛。
明歌拿起桌上的茶盞,垂眸冷淡說道:「你會告訴我,他的下落?」
自然不會,秋慕白只會拿這件事情吊著她,威脅她,驅使她,控制她。
秋慕白被她問住,鳳眼幽暗了幾分,低啞說道:「你沒有問朕。」
明歌抬眼看他,這就是秋慕白和風眠洲的區別,他說話總是彎彎繞繞,一句話拐了七八道彎,藏了無數的心機,風眠洲不會,他在她面前總是清澈如泉水,坦坦蕩蕩。
人與人之間大體是不同的,因為生長環境不同,即使秋慕白做了開國帝王,身上依舊有著那個被父親拋棄,目睹母親死亡的少年的影子,他不相信任何人,也沒有真心可言,他要的只有掌控。
因為他在幼年時代就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明歌輕輕一笑,身子微微前傾,湊到他面前,看著他深濃晦澀的鳳眼,一字一頓道:「我若是問你,要付出什麼代價?」
秋慕白看著面前冷若冰霜的嬌顏,心跳隱隱加速,好似那些燒盡的灰燼里有星火開始跳躍,燃燒,燒的他身子隱隱戰慄,這些年,他的世界只有黑白兩色,世上千千萬萬的人,唯有她出現時,身帶萬丈光芒。
世人都說她比九洲第一美人謝書還要美,他不太懂美,只知道她身上有他至死都渴望的光芒,暖暖的,能照亮他內心無盡陰霾的暖光。
他想擁有這束光,想將她留在掌心,將這光吞入身體裡,永不分開。
「留在我身邊,我可以放了風眠洲,讓他依舊做那個光風霽月,世人景仰的風郎君,一世富貴無憂。」
明歌輕笑了一聲,眼角微微彎起來,帶著幾分的譏誚和瞭然。
「陛下沒有聽說我幼年時誤食毒草,不太懂情愛嗎?我或許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喜歡風眠洲,但是我很確定,我還是和第一眼見你時一樣的討厭你。」
明歌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輕蔑地說道:「留在你身邊,太過殘忍,不如我入道門清修,你也好,風眠洲也罷,都不過是我中洲旅途中的路人,你們都沒有那麼重要。」
秋慕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想騙我?保風眠洲的命?」
她太聰明,他根本就不敢相信她。
明歌垂眸,淡漠說道:「殺不殺他在你,入不入道門在我,陛下想要控制所有人的人生,殊不知本身就是可笑的行為,我命中注定要入道門,陛下若是強行插手我的因果,大盛朝傳承不過百年,你的子孫後代都將背負你的因果,不得善終。」
她身上有大月國百年來積攢的功德,秋慕白若是插手她的因果,即使是開國帝王,功德也有消耗殆盡的那一日。
秋慕白臉色陰沉,捏碎手中的茶盞,尖銳的碎片刺入掌心,鮮血一點點地滴下來。
「若是我強留呢?」
明歌淡淡說道:「那或許最後你會變成你父親那樣的人,殺妻殺子,瘋癲而死吧。」
秋慕白臉色慘白,如遭重擊,身子都隱隱顫抖起來,他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是拜他生父所賜,他最恨的就是殺妻殺子的生父,就在剛才他內心陰暗地想過,無論明歌願不願意,他都會將她強留在宮中……
秋慕白攫住她的手腕,戰慄地說道:「那總要試一試,不是嗎?從今日起,你就住在承明殿,你若是有事,我就將風眠洲凌遲處死,將所有認識你的人一個個地處死。」